2025 的粵港書展小記

WrightF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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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到八月下旬才去書寫這個對香港人來說已是過氣的議題,因為想要等待八月中的南國書香節。

拖到八月下旬才去書寫這個對香港人來說已是過氣的議題,因為想要等待八月中的南國書香節。

雖然自己並非愛書之人,閱讀的廣度和深度比起不少讀者來說,亦顯得皮毛,但多年來還是不會把香港書展錯過掉;而自 2017 年起,除了武漢肺炎那三年間,於廣州舉辦的南國書香節,也晉身到自己的「一期一會」名單裡。

兩年前(2023)也曾經書寫過疫後的南國書香節觀展手記,兩年過去,距離疫情又遠了一些,兩地社會從本來期望的復常,變成了走向一個新的「常態」;而香港的政經環境,同樣在變得越來越美麗。某程度上,書展乃一種年復年的行禮如儀,但箇中的細節差異,多少也能折射城市文化一點一滴的轉變。

香港市佔率最為廣泛的書店 — — 三聯、中華、商務(簡稱三中商),跟中國的出版體系,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而相關的出版社,著作數量亦在香港書市中,佔據了不少的比例。三中商的攤位,必定會佔據著書展場內最有利的位置,而不少參展的書商,多少也會有一些資本,以及會把大量書籍以特價發售,因此多年來,有些讀者會把書展描述為一個(有壟斷性的)散貨場,而非知識推廣和文化交互的場域。

早年,一些民間團體曾在書展場內,三中商的攤位周邊,作過一些直接行動,希望喚起讀者對非主流、小眾出版的注視,亦有獨立書店和小型出版社,自行於書展舉行期間,另辦民間書展,作為一種 alternative。近年,民間書展由新晉的獨立書店「獵人書店」擔起大旗,連結不同的獨立書店和小型出版社參展,提供空間予讀者直接跟作者和出版人交流,亦漸成一種力量。雖然自己心坎裡知道,民間書展的舉行,不是一件必然的事情,亦很感激策劃團隊的付出,但也會希望,這件事情以後可以繼續做下去。

雖然一些老牌的樓上書店,如樂文、榆林等,也是書展的常客,但多年來並沒有牽起甚麼漣漪。2023 年,其中一間新晉的獨立書店「界限書店」,成功投得書展內的一個攤位,成為了一時佳話。在「美麗新香港」下的全面管控,書展的主辦單位,已有明言或暗示,某些範疇的書籍,不得在書展場內展出和售賣,雖有作出一點自我審查(或調節),但那年的「界限」,還是得以讓一些偏門的出版物,給予更多讀者看得見。但翌年(2024),「界限」的攤位多番被巡查,不少出版物被勒令下架不得販售,今年就連參展的權利,也被剝奪掉。這一年亦有一些小型獨立出版商如「藍藍的天」被拒參展,一些曾經廣受讀者歡迎的出版社,也不見擺檔。

這一年,自己也有同時走訪獨立書展和官方書展,明顯的感受到,在兩個場合能夠見到的出版物,差異變得更大,不少在獨立書展見到的書籍,包括自己購買了的《拾荒的人》和《法庭新聞怎麼做?》,都沒有在官方書展裡找到蹤影。如斯的鴻溝,除了令一些真正對香港有價值、回應得到時代需要的作品,更難傳播予一般的讀者,也會加劇了不同讀者群之間的資訊落差。雖然自己早已養成不在三中商的書店 / 攤位買書的習慣,但逛了整個書展,居然只是買了一本書,雖然有因為書籍積存數量而克制著買書欲望的因素,但亦有反映出,書展裡的書籍種類範疇,多元性並不如以往。

多年來,三中商也有出版不少書寫本地歷史、文化、風物等範疇的書籍,而這個趨勢,近年越見明顯。雖然獲邀寫書的人,不乏民間研究裡面的翹楚(例如「道路研究社」、李漢港楷保育)等,這些人士的付出是相當值得 appreciate 的,但總是覺得,三中商大量出版這些香港專題書籍,有著重奪書寫城市的話語權的心態。一些官方不被認可的城市論述和視角,會在有意無意間,被這些出版物排除掉,久而久之,就會扭曲了市民對歷史文化的理解。比如梁啟智在《方格子的吶喊》裡書寫香港公共房屋的論點,就不會在近年其他紀錄公屋發展、風物的著作裡見到。

雖然香港的書籍出版,近年也逐漸多了各式各樣的審查,但跟高牆內相比,依然是相對自由多元,所以來自某國的旅客,一直在書展的入場人士裡,佔了相當的比例,從旅客的入場費比起本地人更便宜,就更見主辦單位欲吸引更多旅客觀展的意圖。這兩三年,三中商的攤位,乘著某些電影的大熱,和推動非物質文化遺產等因素,加入了更多本土歷史元素,攤位自身亦成了一個打卡點,甚至發售起有「香港特色」的文創產品,這些都是 2019 年前未有見到的現象,亦可窺探出三中商在爭奪話語權上的決心。

遠在百多公里外的廣州,這一年的南國書香節,「香港館」的面積,也明顯比往年變得更大。攤位內做了一塊牆,貼滿了各式不同年代的香港電影海報,不負眾望的成為了又一個打卡點。作為香港人,自然沒有必要在外地的「香港館」裡久留,但也值得視察一下,政府在中國人面前,如何宣傳香港,想要把一個怎麼樣的香港呈現出來。這一塊電影海報牆,可以算是一種答案。

很理所當然的,一些意味深長、深受港人追捧的近代港產片,在這榜上不會有名,而攤位內展示和發售的香港出版物,亦相當有限,雖然能夠找到蜂鳥出版那本精緻而厚重的《香港老鋪紀錄冊》,但經淨化、潤飾過的歷史風物書寫,或出版多年資料早已過時的舊書,才佔了攤位內的大宗。

南國書香節一如往年,佔用了琶洲廣交會展館 B 區的四個展廳舉行,但攤位的組合和設定,每一年都有點差異。比如今年的書節,好些老牌民營書店並沒有設置攤檔,外國館的數量亦遠比往年為多,只是自己對此部份不太感興趣。但南國書香節多年來的弊病,是夾雜了很多並非賣書的部份,反而見到的是省內其他城市的文化部門,做著歷史文化推廣,售賣相關文創產品,甚至是廣州酒家也來擺檔售賣食品(去年則有迎來了九十周年的廣氐菠蘿啤);偶爾加插著的舞蹈技藝表演,更是令觀展人士無法靜下來參詳書籍的資訊。

最讓自己瞠目結舌的,是廣州知名的民營書店 1200bookshop,今年在書節裡的攤位,居然是售賣文創產品為主,包括了接近二百款包含不同名作家語錄的手帳,但書籍就只有數本自家出版的散文、攝影、繪本集,部份已經出版經年。這個喧賓奪主的操作,實在讓自己感到不明所以。

在民營書店的缺席下,南國書香節裡,主要的書籍銷售部份,俱由國營新華書店轄下的廣州購書中心統一統籌,但因為打折的力度並不少(可低至六折),拉扯之下也會選擇成為作惡的一份子。只是在「不於中國購買翻譯書」的宗旨下,買書的選擇,還是會受到一些限制。身處羊城,自己對於書寫這個城市的書籍,歷史記載也好文學創作也好,都會有稍多的喜好,過去自己也在這個場合,入手過不少這類題材的作品。而在這一年,廣州日報的「帶你讀懂廣州」系列的其中一本書籍,就成為了自己其中一本戰利品。

但就算是身處何地,人類對長文字的專注度,正在不斷下降,就算是自己,也越來越啃不下厚厚的理論書籍,這亦是全球出版業面對著的挑戰,香港一些小型書店和出版社,近年也開始撐不下去(儘管亦受著其他不可抗力因素的影響)。日後的書展,會否需配上更多書籍以外的元素,才能繼續辦下去,和吸引更多市民去觀展?

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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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rightFu不學無術的香港廢中一枚,被醬缸社會不斷磨蝕的齒輪。珍視香港,也對羊城有複雜的情感。同時遊走Medium、Matters及方格子,閱讀為主,偶爾隨心寫寫,努力練習讀文「斷捨離」,著有《港穗情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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