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說.10

我很害怕。

盜賊要我離開這間房子，跟他一起走。他說他無法停留太久。但我拒絕了。這是我的家。

我對鎮上的人，那些我們一同生活了一輩子的人心存一絲信念。

可每天，我都能聽見有人在屋外唱祝歌、擺放驅魔物品。房子的外觀遭到破壞，窗戶幾乎被砸得粉碎。夜裡，我經常無法入睡。我不知道還能怎麼證明自己，我不是他們口中的那種人。

聖靈祭典已近在眼前，日子一天天逼近。我只能偷偷從搖晃的窗縫往外看。

往年這時候，我應該正在縫製新衣、準備祭典食物，和孩子們討論當天的打扮。那曾是我們全家的盛事。

傳說中，有二十四位聖靈。教堂會在祭典中選出二十四名孩子扮演聖靈。若被聖靈加持，就能得到好運。

我的兩個孩子，還有我，曾都扮演過聖靈。如果傳說是真的……如果聖靈真能帶來幸福，那我們如今的結局又該如何解釋？

祭典每八年舉行一次，每次都會選出三位最虔誠的信徒。我記得那一年，我的丈夫就是其中之一。他站在神台上，身上灑滿色粉，手舉聖杯。二十四位祭童那些孩子們割破手指，讓鮮血滴入杯中。如今想來，真是可笑。我們曾如此虔誠。我們最大的錯誤，就是向教堂求救。

他們怎麼說的？

「只要祈禱，大神就會聽見。」

可如今，誰來救我們？

還有十天，就是祭典。那是星辰交匯的日子。只有當兩顆特定的星星在滿月夜重疊，祭靈才會從另一端降世。

我站在窗前，望著夜空，心中忍不住問：

祭靈……真的還願意回來嗎？

當年被獻祭，如今卻一世又一世被召回這片土地？

今晚異常安靜，我的心也稍微放鬆。他們終於散去了。平時，門前總有三三兩兩的身影，盯著我。

忽然，砰的一聲。我愣住，意識到大門被撞開了，鎮上的人衝了進來。

我驚恐地往回跑，衝進房間，把櫃子拖來擋住門。

門外傳來一聲聲厚重的吼叫：

「出來！惡魔！出來！」

我沒地方可逃，也來不及做任何事。終於，他們撞開了臥室的門。

我開始大笑，瘋狂、失控的笑，直到眼淚流出來。他們用惡毒的眼神盯著我，彷彿下一刻就會將我撕碎。

祭司在人群後走出來，說：

「大神給了我們指示。妳需要接受淨化。在聖靈祭典那天，大神與祭靈將一同現身，為妳祈福。這是至高的榮耀。 來吧，孩子....走入聖光。」

人群開始低頭祈禱，唸唸有詞。

我早知道這天終將到來，只是心中仍存著一絲希望這些不要成真。

我穿上最華麗的衣服，打扮得體、莊重、美麗。儘管剛才奔逃弄亂了髮絲與衣裙，但那份莊嚴依舊。凌亂中，反而添了一種詭異的美。

我站起來，昂首走向祭司，說：

「走吧，尊敬的祭司，我的孩子正在等我。」

祭司深深地嘆了口氣。人群中，有人朝我吐了口水。

我沒回頭，也沒說話，只是率先走出家門。

我轉身出門，外面站滿了我的朋友與鄰居。他們手握武器，臉上畫著迷彩。我究竟是什麼樣的大惡魔，竟需如此陣仗？

我一步步往前走，人群緩緩退後，自動讓出一條通道。毫無懼意，因為我心裡只想著——我將見到我的孩子。當我離開房子的那一瞬，耳邊傳來一聲巨響。

遠方傳來火光。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那又如何？這一切跟我有甚麼關係

騷動、尖叫、奔跑，我就像一名冷眼旁觀的局外人。

屋內的人試圖逃出，卻被前方人潮阻住。遠遠的，我似乎看見盜賊策馬奔來，朝我衝過來。

我默默地笑了。這是幻覺吧？

但炙熱的空氣提醒我，不是夢。

盜賊領著馬匪，在鎮上橫行，手中拋出簡易的酒精火瓶，火光四起。

我看著整座小鎮陷入火海，聖靈會開心嗎？看著自己的小鎮消失。

神聖祭典只是殘忍地將24個孩子獻祭，活祭。

事後感到不安，害怕被詛咒，就以「聖靈擇選」、「自願奉獻」、「至高榮耀」為名包裝這場屠殺。

我快步向男子奔去，華麗的衣裝在這一刻，顯得格外亮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