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来西亚的保护机制,是个无声的刑场

我以为逃离家暴就是自由。那是我辛苦经营几十年的未来。一个女人能够带着孩子逃出暴力现场,代表着她用尽了所有勇气和剩余的精力。我也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2025年,我带着孩子,逃离了那个充满暴力和控制的家庭环境。那时我很求生的一切只有一个目的:找一个真正存在的「帮助系统」。
从多个NGO中我选择了WAO,因为这是我能找到的「聆听、认真」的第一个有名的女性维权团体。我告诉自己这里会是我的安全场。
一开始确实是。社工听我说话,讲话态度也很温和,提供的帮助看起来是有程序。
但从案件有可能牵动到势力人物开始,WAO的态度就慢慢改变了。最初的关心变成了态度一冷再冷。从最初一个月可能有一次开会,变成一个月一次通讯或电话,最后一个月什么联系都没有。我意识到,当案件牵动到属地警察、而属地警察和那个人的结构不太平稳时,WAO开始靠边站了。
事情的第一个关键节点。
一天我收到了警方的WhatsApp讯息,要求我撤回保护令IPO(Interim Protection Order)。理由是因为他们无法开启调查档案,因为我丈夫并不知道我在哪里,而他们也会"确保"如果他日后继续骚扰我才采取行动。我完全没有提出撤回的意愿,却莫名其妙被假设我"同意撤回"。
同一天,我收到了WAO社工的来电,据我理解,对方提到JKM(社会福利局)曾联络他们,询问我是否真的要撤回IPO。当时我非常震惊,因为我从未有过这样的意图,也从未对任何单位提出撤回申请。
事实上,我在同一天已向WAO正式提交了一份书面声明,明确表明我无意撤回IPO,并请求所有相关单位尊重我作为家庭暴力幸存者的法定保护权利。那份文件中,我清楚写明:「任何未经我正式书面同意及法庭程序之下的撤销行为,将被视为违反正当程序。」
这让我更加无法理解,为何警方竟然会私下联络JKM,并代表我传达“我要撤回IPO”的说法。至今我仍未获得合理解释,而WAO当时也只是表示会把此事“上报给advocacy team”,之后便再无回应。这是我第一次真正感受到,在这个机制里,我的意愿是可以被任意扭曲的。
真正的爆点是Form 112。
一天下午我接到WAO社工打来的电话,说警方交令我带Form 112自行送到医院给医生填写。我那个时候想都没想,直接说好。
但我是一个患有PTSD、MDD、有药物副作用的深度心理疾病患者,我拿着那张表格,若无其事地跳上Grab,等了一个小时跑了三十多公里。最终医生看到表,直接说:「这表格不应该是患者自己送来的,是警方对医院发出诊断要求。」结果诊断医生还说:「你的个案是情绪暴力,我不能填这表,这是给身体暴力用的。」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像个笨蛋,心里莫名伤痛, 有种死了就算了的感觉。
这一切WAO一往如然地看在眼里,并没有任何强烈表态。我问社工,这根本是警方的职责,不应该让我来承担,他只说:「你还是得配合警方的。」
我当下这个心是冷的。这不是一个帮助我的NGO该说的话,他们不该不分是非体贴地倾向此种出别的警方命令。
最后我知道再说什么都是没用的,我独自是带着孩子走进 Bukit Aman开档案tou'shu投诉警员失职。WAO没有对我做出任何特别助力,更别说什么采取行动。后来案件被警方直接判于NFA(No Further Action),即使医疗报告完整。 事情的发展如 WAO 未卜先知的情况下, 宣判了 NFA, 后续WAO没有发表任何批评或表态,鸵鸟效应了事。
我在那一刻明白,WAO不会为了伤者特别打破任何模式,他们不会为了身体不能单独行动的女人多争口,也不会为了暴力不是成规模的案件发声。
然而最终让我心底一次破碎的,是"辅导进度报告"事件。
我从4月开始一而再二地经由社工发文、发电子邮件,要求我的诊询记录。我要这份记录,是因为我得要继续为自己的个案出声,给危机出证,或者提供给医院或新的NGO为执行执意用。
直到 7 月 13 日我才终于收到那份文件。打开来看的一瞬间,说不上是愤怒,更多是一种沉甸甸的失落。
文件本身看起来未加修订:没有社团信笺,日期与年份出错,也未附上签名。
内容方面虽然大致还原了我的叙述,但最后一节的记录却出现了偏差,某些话语的呈现方式与我当时的原意略有出入。
我写了封电邮,礼貌地请求一份正式版本,并请社工签署,却始终没有收到任何回应。那一刻我意识到,我并不是被遗忘。而是被某种“选择性地略过”了。
在这个系统里,一个没有名、没有背景的女人,从一开始就不被视为值得长期协助的对象。她们会在你最危急的时候伸出手,把你从火场拉出来,看起来仿佛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可是,那只是他们要交给社会的一个交代:你看,我们出手了,我们成功救人了。
等你从火里出来,伤还没好、脚还没站稳,他们就已经开始撤退。你所经历的后续——心理创伤、生活崩塌、经济困境、法律交锋——统统不再是他们的责任。他们不打算继续陪着你走完这条破碎又漫长的路,因为在他们眼里,你已经完成了“被救”的任务。
如果你还想继续寻求帮助,那种反应就会变得微妙。他们不会明说你麻烦,但你能清楚感觉到,他们已经不耐烦了。不是因为你做错了什么,而是因为你的存在打扰了他们“完成任务”后的清净。
到头来,你会发现,他们真正关心的,从来不是你的全身而退,而是他们自己有没有做出一副“有救援、有交代、有行动”的样子。他们想呈现给世界看的,是你被拉出火场的那一瞬间,而不是你之后还活不活得下去。
我写下这一切,不是为了报复。我没有那个精力。 我写,是因为我不想再看到另一个像我这样的女人,在逃出家庭暴力之后,还要在NGO和国家系统之间被推来推去、冷处理、沉默掉。我写,是因为这一切从来不是「特例」。
WAO不是唯一的问题,它只是整个马来西亚「保护机制」的缩影。 警方轻视情绪暴力,医生拒绝承担非身体暴力责任,NGO只管流程、不问人性。这个机制的每一个环节都很完整,唯一缺失的,是“人”。不是没有制度,是制度太多;不是没人听见,是听见了装聋作哑。
我们这些女人,从家暴的地狱中逃出来,本以为会被拯救,却在“正规流程”中,被再次碾压,彻底灭声。
我没有时间咒骂。我每天都要吃药,照顾孩子,还要想办法活下去。我只希望再也不要有第二个“我”。再也不要有女人,在逃出家庭暴力之后,还要被NGO和制度一起逼进角落。我只希望,有人开始认真听幸存者在说什么。我不需要你同情我,我只希望你尊重我的经历,把我当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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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活着。所以我会继续写下去。哪怕写的过程像撕开伤口,我也不能再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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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adSystemNot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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