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爾多語言學校生活隨筆5】校外生活點滴:我在法國的日常片段
到國外唸語言學校,除了學語言本身,更難得的是體驗與我們文化不同的生活,暫時把另一種日常活成自己的。而當我們再回到自己熟悉的環境時,體會「反向的文化衝擊」也是很有趣的一件事。這篇文章主要是隨筆寫下一些讓我印象深刻的生活片段,而正是這些微小的瞬間,讓我不斷地懷念法國生活。
麵包與畫廊的夜晚
我跟 Jenny 很聊得來,即使我們差了五六歲。來自挪威的她,給人非常成熟的感覺,完全不像我認知中的二十歲出頭的女孩。我們常在空閒的晚上,找一間我們都覺得不錯的新餐廳,一邊用餐,一邊聊著學校的事,聊法文有多難,聊彼此的新戀情。有一次,我們用餐結束、即將離開時,店家也剛好要打烊,服務生便問我們要不要帶走剩下的法棍。在法國的餐廳,法棍和自來水一樣,都是免費、可以無限供應的。對法國人來說,拿麵包蘸著醬汁吃,是他們飲食文化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烤得焦香的麵包,同時包含鬆軟、酥脆的口感,再加上富有層次的醬汁,不知不覺就一口接一口!這可以說是法餐中我最喜歡的部分。不過,即使是免費的,也覺得這樣的詢問多了一份和台灣不一樣的人情味。

又或者,我們會到某個畫廊的開幕酒會,拿杯酒、欣賞畫作、與人攀談,假裝自己是當地藝術圈的一員。在法國街頭,只要你願意閒聊,通常大家都不介意讓你加入對話。我在法國感受到對多元與異己的包容,是我在台灣從來沒有體會過的。法國人沒有「幾歲就應該要做什麼」的社會壓力,沒有人會覺得畢業了不找工作有什麼問題,或是三十歲了還在學法文有什麼不妥——不論你幾歲、正在進行什麼計畫,法國人給的回饋永遠是:「很棒!」、「你喜歡你正在做的事嗎?那太好了!」即使不確定對方是否發自內心這樣說,這種被鼓勵的感覺,對於尚未確定方向的我而言,也有意想不到的激勵效果。

波爾多的台灣小圈圈
不管到哪裡,只要不是太偏僻的地方,幾乎都找得到台灣人。和來自各國的人一樣,國外的台灣人也會聚在一起,互相幫助、提供資源。大家總是對彼此的住處很感興趣,所以常會想看看其他人租到的是什麼樣的地方。如果不是分租房間,空間也夠大,就會辦個簡單的聚餐或打麻將。租屋處剛整理好時,我也邀請大家來家裡辦煮菜趴:一人帶一道菜、一瓶酒(在法國,到人家家裡作客,通常帶的總是酒),就能開啟一個晚上的深度交流。現在回想起來,這樣能專心交談的聚會格外難得。
剛抵達波爾多沒幾天,我就被邀請到一位台灣人家中參加迎新聚會。他是被外派來法國工作的,住在市區一棟得爬旋轉樓梯的古老建築頂樓。沒想到一進門,裡頭竟是非常現代化的裝潢,配有全新廚具設備,簡直可以用豪宅來形容,與外觀形成強烈的反差。當天我們吃了超級好喝的蒜頭雞湯,還有窯烤披薩(沒錯,台灣人就是這麼擅長混搭)。
那晚準備蒜頭雞湯的,是一位在波爾多生活了一段時間的女生 M。她總像個溫暖的大家長,照顧著每個人,也樂於分享自己的生活經驗。煮得一手好(台)菜的她,經常邀請大家到她家作客。M 是個非常特別的人,她熱愛料理以及居家美學。雖然她的法文沒有很好,但交到的法國朋友卻比誰都多,甚至還讓這些朋友開始學中文,只為了和她溝通。擅長美食外交的她,總是把她覺得聊得來的法國人與台灣人牽線認識,形成了一個圍繞著她的人際網絡。正是她的勇氣,讓我體會到語言並不是交朋友的唯一媒介。


在國外認識的台灣人,通常回台後就不太會再聯絡。我猜想,也許是因為當初是在異鄉相遇,彼此因同鄉身分而多了一層連結。即使後來發現個性不一定合得來,大家還是會維持基本的友誼與社交頻率,偶爾分享彼此的計畫與鄉愁。回國後,卻不再有什麼理由或契機再見面。
凌晨散場的法式婚禮
我有個多年好友 C,住在法國東部的南錫(Nancy)。那年九月剛好碰上她的婚禮,我因此有幸一睹法式婚禮的……瘋狂?
我在前一晚抵達,和 C 以及她所有來自台灣的親友們一起吃晚餐,順便討論隔天的行程。婚禮當天早上,大家在戶政事務所集合,一起觀禮。和台灣不同的是,法國的戶政事務所設有一間大約可容納二十人的小型觀禮廳,讓家屬一同參與證婚儀式;台灣則通常在戶政窗口辦理,隔壁可能還坐著來辦理離婚的夫妻?

儀式結束後,大家便魚貫移動到附近的婚禮場地,準備等待晚上的婚宴。噢,你沒看錯,那時大約才中午,到晚上吃飯的時間,還有六七個小時要消磨!即使會場有準備飲料和點心,但——這麼長的下午到底要做什麼?難道就乾等?嗯,台灣人可能會有這樣的困擾,但對法國人來說,只要手上有一杯酒,面前有人,他們就可以天南地北聊上好幾個小時!於是整個下午,大家就在那裡拍照、聊天、喝酒,不斷重複直到傍晚。但真的是傍晚嗎?其實我也不確定到底幾點,因為法國人可是不會「傍晚吃飯」的。

總之,那天晚上我回飯店的時間是凌晨三點。即使經過幾小時接連不斷的美酒、佳餚、音樂與談話,眼神都已漸漸呆滯,這仍是我參加過最美好的一場婚禮。撇開美味的酒和食物不說,我最喜歡的一點,是那種「因婚禮而相聚」的一期一會。坐在同桌的人也許互不相識、語言不大通、以後也不會再見面,但就在那個夜晚,彼此的陪伴卻讓這一切變得難忘。

年末的波爾多
接近年底的時候,因應聖誕節,波爾多會有期間限定的遊樂園和聖誕市集進駐。雖然波爾多的市集不是特別有名,攤位內容也頗為雷同,幾乎每一攤都在賣熱紅酒和 Churro(西班牙吉拿棒),但畢竟是我第一次在國外過聖誕節,還是感到些許興奮,覺得整體氣氛與台灣截然不同。

離開 Xavier 家之後,我和 Alice 就漸漸少了聯絡。後來還有見過一兩次面,她說 Xavier 變得越來越怪,脾氣不穩,和他的「親愛的」常常吵架,還會嘲笑 Alice 的法文口音!實在太過分了。我們也會聊到她的工作。Alice 是一位摺紙(Origami)藝術家。我曾問她為什麼要來法國,「義大利不好嗎?」她說,義大利當然很好,但她覺得若繼續待在那裡,生活與事業都不會有太大變化。我似乎有點明白她的意思。有時候,從客觀條件來看,待在舒適圈裡並不一定會錯過資源或機會,但也正因為缺少挑戰性的危機感,才無法激發出突破的動機。就像多數外國人一樣,在法國生活對她來說也不容易。但法國兼具「包容性」與「發展性」的特質,讓人願意多努力一點、再撐一下下。

跨年夜那晚,天氣很冷,我在接近午夜時分前往市區的加龍河畔(Garonne),試圖捕捉一些新年即將來臨的歡樂氣氛。倒數前,在水鏡廣場(Miroir d’eau)我遠遠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竟然是 Alice 和她的朋友,正拿著一瓶酒慶祝新年。一見面,我們立刻緊緊擁抱,那一瞬間竟讓我有點想哭,卻說不出確切的理由。也許是跨年前的氣氛,也許是我當時的狀態不太好,才讓我覺得在這個時間點遇見她,格外溫暖。要在波爾多遇到熟人,也許就像在台北市遇見朋友一樣——看起來不難,實際上卻沒那麼容易。這也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

下一站在哪裡?
很快地,春天結束,離開法國的時間也近了。離開前,我去參加了 B2 的考試。有個流傳在同學之間的說法:據說在法國考 DELF 的口說部分比較容易拿高分。我倒覺得,現在正是語感最好的時候,不趁現在驗收自己這一年來的學習成果,實在有點可惜。
我很想繼續在波爾多的語言學校多留一年,總覺得再念一年一定能明顯進步,也能達到申請碩士的語言門檻。但是基於經濟方面的考量,我還是老實地收了行李,回台灣。另一個原因,則是我還沒有決定要申請哪個領域的碩士,只知道自己想繼續念法文。但簽證期限在即,似乎也沒有太多時間可以留在這裡慢慢思考。波爾多的這段經歷,於是就在此畫下句點。

謝謝你的閱讀。如果你對我的文字有一點點共鳴,歡迎用讚賞告訴我,讓我知道這些話不只是我一個人說說而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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