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见白光

前几天写了点不合时宜的文字,结果邮箱里像开了个灵异版笔友大会。来信者五花八门,什么都有:见过光的、差点见光的、盼着见光但还没轮到的。
他们的描述出奇地一致:光是白的,不晃眼,还带点人情味。
他们说这光不是普通灯泡那种光,是“通往终极真理的开场动画”。
我怀疑他们是不是都看过同一段YouTube片头。
我本来想回信,但发现他们其实不是要答案。
他们要的,是找一个也掉过坑的人,然后两人默默点头,说一句“是啊,就是这样”。
问题是,我也没从那坑里爬出来。
所以,我选择了沉默。不是装深沉,而是没台词。
小学的时候有个部门,叫“牙医部”,听起来像是NASA分支,实际上更像拷问部。
每个月都有人“被选中”,仿佛牙痛是神的旨意,你不想去也得去。
那年我被抽中,走进诊疗室时,天是灰的,墙也是灰的,牙医的脸比墙还灰。
没人知道他那天怎么了,也许失恋了,也许刚下夜班,也可能只是单纯地恨小孩。
我记得他不打麻醉,像是反人类实验的一部分。
我坐在那张高椅子上,张嘴像个战败国代表,嘴里嗡嗡作响,脑子里却在想:“这就是大人世界的真相了。”
补牙过程中他跟我们三人说:你们什么都没看到,也没发生过。
我们仨互看了一眼,心照不宣地点头。
其中一个同学回家讲了实话,他爸是开拖车的,直接把这事拖到了校长办公室。
从那以后,“牙医部”在我们心中的排名只低于女厕所那口闹鬼的马桶。
至于牙齿,我选择让它们顺其自然——坏就坏,痛就痛,掉了就掉。
毕竟,再怎么痛也痛不过没打麻醉那次。
人到中年,大多会有一些和青春期不一样的烦恼。
比如你还没搞懂401K是什么,牙却已经开始自暴自弃。
那天,蛀虫们发动了一场突袭战。不是游击,不是偷袭,而是正面决战。
我在床上翻滚,姿势堪比武当派练功走火入魔。
平常喝冰水是管用的,那天就像浇火星,毫无卵用。
我甚至听见牙神在说:你活该,小时候不刷牙,现在补偿吧。
我知道这不是普通的疼,这是来自深层宇宙的惩罚。
疼到第七层的时候,眼前开始发白光,一开始我以为是缺氧,后来我发现——
是那种光。
和我年轻时棒球训练时闪现的那种一模一样。
只不过那次不是全垒打,而是全线崩溃。
我拖着半死不活的身体去了三家牙医诊所。
每一家都看完片子、叹口气,说:“全拔吧。”
只有一家医生愿意让我留两颗牙,说:“给你点念想。”
于是我接受了手术,戴上假牙,结束了和白光的短暂恋情。
别误会,我和白光的关系不止于牙痛那一夜。
早在二十八岁那年,我们就有过几次正经的会面。
没有病,没有痛,身体棒得跟健保广告里的模特一样。
我在棒球队训练,负责守备,白光忽然就来了。
那天像有看不见的导演给我加了外挂。
弹地球打过来,我全接住了,连滚带爬像特技演员。
教练站在场边,像个信错教的神父,看着我一遍又一遍地完成奇迹。
他问我是不是吃了兴奋剂,我说没有,只是见了光而已。
光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种极度的“对”感。
空间、时间、身体动作,甚至连空气的流速都顺着你。
你不是思考,是被动地知道。就像手不是你在用,是它自己知道该怎么动。
我那时以为,人生接下来应该是成为国家队,接受表扬,出版自传。
但我没去。
我后来成了画画的人,手像是独立生物,它自己动,我只负责坐着。
画一画,白光也不来了。
大概是它找到了出口,从我的线条里流出去。
既不告别,也不感激,就像厕所水箱冲完水那样,干脆又安静。
之后它就再也没出现过。

喜欢我的作品吗?别忘了给予支持与赞赏,让我知道在创作的路上有你陪伴,一起延续这份热忱!

- 来自作者
-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