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第五天】如果世上真的有神明,我想夢裡再回去看一眼
我記憶裡最有感情的地方,是小時候的家——爸爸工作的中學旁,一排教職工宿舍。
那是一整片低矮的老房子,據說是日本人建的,石牆、木地板、木質屋頂,吊頂上常有老鼠夜裡奔跑。木地板有些地方的釘子早已鬆動,一踩就發出吱呀聲。門前是一條河,河邊是一整排高大的梧桐樹,四季變幻,一眼望不到頭。後來我們搬走了,很多年以後,聽說那裡被政府立了石碑,成了「民國歷史建築」。
我從出生就在那裡,一直住到高中。週圍都是熟人——教數學的方叔叔、小梅阿姨、門衛陳爺爺陳奶奶、校長的媽媽孫奶奶……那不只是家,更像是一個微型社會,一座村落,一個充滿人情味的世界。
童年的放學後,是我最自由閃亮的時光。我和玩伴們沿著河邊捉龍蝦、摸螺螄、釣螃蟹。陽光灑落在河面上,水面閃著碎金一樣的光。陳爺爺常常從河裡撈出一大盆小龍蝦,提著走到我們家門口說:「毛毛喜歡吃。」媽媽笑著接過,一隻隻洗乾淨,去足、去腮、去蝦線,炒成紅紅火火的一大盆油爆蝦,香味飄滿整個小院。
還有那些夏天的夜晚,全家在爸媽房間裡打地鋪看世界杯。還有一年大雨淹水,我們跑去教學樓避災,我就在牆上用粉筆寫拼音、畫亂七八糟的塗鴉,那些字跡,搬家時還留在牆上沒擦掉。
媽媽說我還是嬰兒時,就吵著要出門。哪怕下雨,她也得一手撐傘、一手推著嬰兒車,沿著雨裡的操場走一圈又一圈。那個操場後來成了我最熟悉的遊樂場。開運動會的時候,我這個小小孩會混在大哥哥大姐姐中間湊熱鬧。有一張照片裡,爸爸在操場的跑道上摟著我,我笑得特別燦爛。周末的校園更是我獨享的王國——單杠被爸爸綁上跳繩做成秋千,沙坑變成我堆砌城堡的沙盤,直到媽媽喊我回家吃飯。
但一切都會變。
後來,學校與教職工宿舍之間砌起了一道牆,再也不能隨便進出。那堵牆不只隔開了路,也擋住了我房間書桌前那扇窗的風景。再後來,我去了寄宿學校,學校也搬走了,我們也搬走了。爸爸媽媽離婚了,那個家,也隨之散了。
這些年,媽媽常說那時候太窮了,沒送我去學鋼琴、沒報興趣班,總覺得對我虧欠太多。但其實我從不覺得遺憾。
我有那麼多人照顧我、喜歡我,爸爸媽媽始終在身邊從未缺席。那些人、那些日子、那些煙火氣的記憶,才是我真正的富足。我不是缺了什麼,而是擁有了最珍貴的童年。
如果這世上真的有神明存在,我只想許一個願:
請讓我在夢裡,故地重遊一次。
讓我遠遠地,看一眼童年的我,和尚未老去的爸爸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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