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說.13
沉靜的夜,夜露深重,我赤腳薄衣。
馬兒好像知道方向,沒有停歇地奔跑著。
其實我很徬徨,前路茫茫。心中有個信念,我必須回到鎮上,確認我的孩子……還在教堂嗎?馬兒一路奔馳,我回過神來時,夜已過大半馬已經快到城鎮邊緣的樹林了。
我連忙拉住韁繩,止住馬的腳步。不可以就這樣光明正大地回去,等到夜幕再度降臨吧
遠遠望見山腰有個凹洞,我引導馬走過去。山洞還算舒適乾燥,這時我才發覺自己冷得發抖,身體有點無力,意識漸漸混濁。
一手牽著馬繩,想將馬固定住,但手已經沒有力氣抓緊韁繩了。馬背上掛著厚厚的毯子,我趕緊扯下,裹住自己,冷得牙齒直打顫。迷迷糊糊地繼續摸索馬上的裝備,在袋子裡找到水和乾糧。
意識越來越模糊,身體也撐不下去了。我就這麼抱著毯子,倒下了。
揉揉眼睛,醒來時已是天黑。天啊……我竟然睡了一整天。
意識還沒完全清醒,喉嚨像被火燒一樣,頭也在發燙。昨夜奔騎一整夜,我赤腳,沒穿任何保暖的衣物。感覺像是生病了,頭重腳輕。但不能倒下,我強撐著身體坐起來。
今晚是最後的機會。明天,就是祭典。
我不知道馬兒去哪了,但記得昏迷前在背包裡找到乾糧和水。山洞裡光線昏暗,我只能用手在地上摸索。終於摸到了。我強迫自己吃下食物,身體才回來了一點點能量。
休息了一會,覺得身體開始恢復一點知覺。雖然手腳還是無力發軟,但現在能支撐我的,只剩下信念。我扶著山壁,慢慢走出去。抬頭看天,現在是半夜後段,人們正在酣睡,正好方便我回到鎮上偷偷看一眼。
馬兒沒有跑遠,就在旁邊的山坡上吃草。我緊緊抓住身上的毛毯,那是我僅存的溫暖。
我騎著馬,悄悄靠近鎮上。心裡非常害怕,如果被發現,等待我的應該就是牢籠。
我下馬,改用雙腳慢慢地走進去。當務之急,是先找一雙鞋子。我的雙腳已經磨破,開始滲出血跡,這些痕跡太容易引起注意。
鎮的邊緣住了一些農戶,都是社會邊緣的人。或許他們曾被冠上不潔、偷盜、辱神的罪名,而被驅逐到這裡。過去我曾深深看不起他們,因為我相信……大神的旨意,是光輝而聖潔的。你們竟敢做出這樣的事情?
我悄悄的走進去不敢驚動任何人,只想找到鞋子,方便繼續下潛的探索, 卡拉.... 像是木頭門鎖鬆開的聲音,有人要出來了??
我快速躲到一旁的遮蔽物後,屏住呼吸,小心地張望。
一名男子從屋裡走了出來,衣著樸素,布料上滿是縫補的痕跡,走路一拐一拐的,像是帶著舊傷。他走向空地上的一頭驢,輕拍牠的脖子,低聲說:
「夥伴,很抱歉你等等得扛起這些沉重的貨物。明天就是祭典了,我們今天得進城一趟,看看能不能換點錢。現在這世道啊……真不太平。」
說完,他轉身去牽來一輛簡單的平板車,掛在驢身上,開始來回搬運貨物。
我聽著他的話,內心湧起一絲說不清的傷感。是什麼樣的生活,讓他成了如今的邊緣人?他的動作不快,每一步都顯得吃力,他一定有必須撐下去的理由。
忽然,屋內傳來孩子的哭聲。
男人停下手邊的動作,轉身回屋。我趁機從遮蔽物後迅速竄出,悄悄爬上驢車,蜷縮在貨物之間,用毛毯緊緊蓋住身體。只要不被發現,就能省下大量時間,也更安全。
屋內傳來斷斷續續的對話聲、孩子的哭泣。這棟屋子裡似乎住了不少人,我聽見對話中至少五個人的聲音。曾經,我深信他們會淪落到這種地步,是因為他們不潔、不虔、不守律法。所以大神遺棄他們,但——我又何嘗不是?我們如今都是神之棄民。
過去我也曾逼迫這些人走入困境。大神從未要求我們仇視任何人不是嗎?!。
看看四周……破損的屋牆、滿是補丁的衣服,或許從來不是「懲罰」,那叫惡毒的盲從。
而此刻,我什麼都不能做。
不久後,男子準備啟程。我全身緊繃到極點,心臟跳得太快,幾乎要讓我昏厥。
驢車終於動了,緩緩向鎮上前進。那一刻,我才小心掀開毛毯的一角偷看外頭。空氣中還飄散著些許炭火味——應該是那天盜賊放的火留下的痕跡。
男子在鎮邊的一間小酒館前停下。我趁機輕移身體,試圖離開驢車。我的頭仍然暈眩,四肢無力,在車上的這段時間我不敢做任何動作。現在只能找來兩塊破布,勉強纏住腳掌。
我觀察四周,這裡是鎮左側的四條街之一,算是鎮中心與外圍的過渡地帶。來往的多是夜歸的旅人。這次的聖靈祭是八年一次的大典,據說會有不少外地人湧入尋找工作、住宿與神蹟。
我躲進旁邊一戶人家與牆壁之間的巷弄。雖然是半夜,街上還是零星有人走動。我的雙腳隨著每一步走動傳來刺痛,我很清楚,每一步都是耗損。
教堂在鎮中心,我必須穿越最少四條街。以我現在的身體狀態,根本不可能,但我已經沒有退路。
我咬牙告訴自己:可以的。
我還需要趕在天亮前,離開這個小鎮。
盜賊那邊……已經無法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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