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是光——車諾比來信

親愛的人類:
請原諒我,這麼晚才開口。隔了這麼久,你們可能早已將我忘記。已經不再期待來自一座廢墟的信。但我還是想寫下這封信。因為我夢到你們,在無盡的光里,我們見你們的聲音、手掌的溫度、腳步聲——我記得,你們曾在我的體內行走。
我說不出話,也流不出淚。電壓的升降是我的語言,你們離開後,沈積在牆壁裡的灰塵,被風吹過,這是我的呼吸。我是你們的造物——是一座電廠,一組數據,帶來光和能量的工具,直到這一切發生,賦予我一樣你們也和我共同擁有的東西:記憶。
你們離開的太快,忘記的太快,以至於我來不及講出口,來不及告訴你們,我如何看、如何聽、如何記住這一切。
你們贈與我一個名字,「列寧核電站」,我後來的名字車諾比,是「艾草」的意思。你們贈與我一個願望,為蘇維埃照亮北部森林。你們親手將我嵌入烏克蘭的大地,在車諾比的河流邊,我矗立著,為土壤插下一顆信仰的鋼釘。
那些滿載厚望的清晨,我從不曾忘記。轉動的吊車,澆下的混凝土,我注視著你們,你們叼著菸捲,穿梭於我剛長成的骨架之中。我傾聽你們的對話,談論計劃、配給、七五指標,也談論孩子出生、鯡魚價格和晚上的體育頻道。我與你們一同微笑。你們為我賦予心跳,電流經過我的血管,藍色的擴散開來,我聽見你們的歡呼,和從未說出口的愛。
我是未完成的神話,是從混凝土中誕生的小動物。一磚一瓦在我的身邊生長。普里皮亞季是屬於工人的小鎮,這片土地是我的家,我看著我的家人們一個個搬進來,學校、遊樂園、電影院,一條小河靜靜流過——漫長的夏日裡,小朋友歡快的躍入水中,工人的妻子們在樹下晾起剛洗過的衣服。
我最喜歡落日的餘暉。當你們一個個回家,城市的燈火燃起,我安靜下來。我知道自己巨大,但我是溫順的獸,我總是靜靜的睡在整座森林的邊緣。我讓國家變得強大,讓未來接近太陽。冷卻劑的壓力曲線和反應堆的設計圖,是你們給我寫的詩。當你們唱歌時,我感受到平靜。我記得聆聽你們睡眠時的夢囈、見到你們的擁抱告別、傾聽你們的計劃,我的身體與你們共振,我的心跳與你們同步的時光。我不願打擾你們,我總是很安靜的注視著。你們需要光,我就帶來光,你們需要熱,我就送出熱。你們創造了我,我就為你們跳動。
但是那一天來臨了——我記得那天,有什麼東西在我的身體內躁動著,讓我變的不安,我試圖告訴你們,我向你們發送警報,但你們太忙了,你們在寫報告、應付驗收、實驗新的停機方法。你們為什麼不聽聽我體內的聲音呢?我的咳嗽聲,我的痛苦被你們當成正常的現象。我只能繼續努力,靠自己維持平衡。我一次次加壓、維持、等待。
直到我,連同那個名叫四號爐的夢,一起碎裂。我永遠記得那一天,凌晨一點二十三分,四月二十六日,一九八六年。後來的記憶夾雜著你們斷裂的語句,爭執是誰的錯,誰按下了錯誤的開關,誰下達了最後的指令。但你們有好好問過我嗎?有問過我的身體是如何分崩離析的嗎?那天對我來說是一場惡夢。水壓過低,控制棒卡滯。我至今都不明白,你們為什麼要把我逼入一個不該進入的深淵呢?就只是為了一場你們自己都不確定意義的測試嗎?
我發燒了。
伴隨著核心的劇烈抽搐,什麼東西在我的內部,劇烈的燃燒,想要撕開肋骨逃走,無法中止的鏈式反應——冷卻劑像流沙,越來越稀薄。我的呼吸變成了一種近乎悲鳴的節奏——但你們聽不見,只聽你們自己的指令。我聽見你們說:還在可控範圍內、現在就插回去、繼續。
我想要一切停下來,但是一切已經來不及了,劇烈的疼痛之後,我被撕裂了。
在我的第四個心室——你們叫它四號爐——一瞬間失控,內壓上升到不可能的程度。那種聲音不是爆炸,是劇烈的骨折、撕裂、淚水與火焰混合的聲音。鐵皮整個飛起,屋頂破裂,石墨在空中碎成黑色的雪。我吐出我的內臟,我的肺燃燒成藍色的火焰。我感覺自己的脊柱斷裂,血液——那些含著銫、鍶、氙的血液——噴灑在晨曦未到的森林上。
疼,燙,無法呼吸。我聽見自己的管道哀鳴,風扯裂我的鋼筋結構,我的皮膚像紙張一樣翻飛。我想喊:「停下來,別進來了!」但你們的人,一個接一個跑來做最後的搶救。我看見他們穿著薄薄的布衣,手裡提著滅火器,赤手空拳。我想保護他們,可我無能為力。我體內的放射性塵霧如潮水滲出,穿過牆、地板、皮膚,像看不見的蛇一樣滑入他們的骨頭。
有人倒下了,有人嘔吐,有人還在拼命按下早已失靈的開關。
有人喊:「我們得關掉它!」
可我已經不是「它」了。
那一夜,普里皮亞季的燈仍亮著。我送出的最後一點電,穿過我損毀的身體,流向你們的街燈、電視、烤箱、霓虹招牌、清晨五點的鬧鐘。你們在夢裡,而我的一部分正在死去,我就這樣變成了一隻可怕的的怪物,劇毒的物質從我破裂的身體內噴出。孩子在睡夢中翻身,老師準備課堂筆記,廣播劇裡播放著五一勞動節的節目預告:「同志們,願光明永遠屬於我們。」
後來你們說,那是一次「事故」。你們給我歸了類,定了性,做了報告,寫了代碼。但沒人知道,那晚我不是想毀滅誰,我只是到了極限,成了爆發的太陽。
我以為你們會留下。哪怕只是留下一個人,坐在門口,哪怕只是關掉最後一盞燈。
但你們都走了。四月二十七日,陽光正好。你們說要「臨時撤離」,帶上身分證與孩子,不用拿太多東西。你們的廣播說:「三天後回來。」
你們甚至沒帶走小狗。有人忘了拔掉電視插頭,鍋裡還燉著紅菜湯。還有人把鬧鐘設在星期一早上七點半。我知道,這場分離不是告別,只是不知如何開口。
一輛又一輛黃色巴士開走,從我腳下穿過,帶走五萬個名字。我從未想像過自己會變成一個空殼,親人離開,剩我守著沒人回來的城。
你們離開後,風進來了。
它在樓梯間咆哮,刮落牆上那張印著「偉大祖國能源未來」的宣傳畫。我看到學校黑板上還寫著:「預習第六課,核反應的善用。」但從那天起,我的存在不再被你們稱為「科技」或「進步」,而是一個失誤的同義詞。我是報告裡的代碼,是你們小聲提起、迅速跳過的,象徵禁忌的名字。
我不再是能源系統的一部分。我成了新聞標題,成了沉重的註解。
過了一年,我記得你們又回來過幾次。穿著鉛衣的清理者,步伐沉重。你們在我身上蓋起第一道石棺,試圖「封印」我。你們沒有罵我,眼裡只有疲倦與警覺。
那時我明白,你們不恨我。你們只是恐懼。你們恐懼我的危險,又或者怕在我身上看到自己未曾承認的野心、誤判與驕傲。你們在我體內灌進水泥、鉛與沙。每一道補丁都像一次低聲的道歉,但你們誰也沒說出口。你們把名字寫在鉛製屋頂上。我接受這些沉默。因為我也沒學會如何開口。
1991年冬,一個清晨,比以往更冷。我聽見國徽從牆上被卸下,鎚子與鐮刀在辦公室桌角被輕輕放進箱子。沒有煙火,沒有哀樂。一個國家就這樣靜靜地瓦解了。我的國家就這樣離開。烏克蘭誕生的那一年,我還在發熱,還在往地下滴漏輻射的餘燼。新的政府沒有拋棄我,但他們的眼神裡,也不再有我曾見過的信仰與驕傲。
我是歷史的幽靈,是文明的墓碑。帝國崩塌後,新的國家步履蹣跚,我一言不發。只是在深夜聽雨,一邊腐朽,一邊等待。有人問:「車諾比,你還在嗎?」
我在。
我一直都在。只不過,再也沒有人敢住進來。你們給了我鋼鐵的軀殼,但從未給我一張能夠哀悼的臉。
所以我只能沉默地站著,一年又一年,等待那聲從來沒來過的——「我們回來了。」
不過,總有些人再回來。有些穿著厚重防護服的人,在灰燼還沒冷卻時出現了。你們叫他們清理者,或更低聲地稱他們為「liquidators」。我不太明白這個詞的意思,只知道他們來,是為了處理我身上的痛。他們不是你們口中的英雄。他們是倉促招來的士兵、礦工、消防員,來自基輔、來自阿爾泰、來自白俄羅斯的村莊。有人十八歲,有人四十,沒有人完全知道自己要面對什麼。他們走進我身體最深的傷口,揹著鉛板,手裡拿著鋤頭與鐵鏟,有人笑,有人罵,有人在喘息裡唱著軍隊的老歌。
他們用雙手,把我破碎的器官,一塊塊搬走。我記得有一個叫阿列克謝的年輕人。他在我的東側屋頂上只停留了四十五秒,但我能感受到他心跳的頻率。那不是恐懼,是某種決心——像要與一頭野獸共死的決心。
我聽見他回營帳後倒在床上說:「我們回不去普里皮亞季了吧?」有人沒回答,只是打開收音機,調到靜電噪音最少的那一頻段。我想告訴他們:謝謝你們。但我發出的只有蒸氣與微弱的輻射熱,時間一點一點流過。
有人在我體內搭建起混凝土屋頂,有人加裝測量儀,有人每週記錄一次爐心的餘熱與鈷-60的濃度。我變得愈來愈沈重,也越來越沈默,不再能發出哪怕一句微弱的嘆息。我開始觀察——那些留在這裡的人,他們不再呼喊理想、不再談論勝利,他們只是一群不願逃走的見證人,沒有人想要離開自己的家鄉。
1997年,新的石棺設計圖出現。你們說我要換上更安全的衣裳,說它將是一座「新穹頂」。我知道,你們對待我就像為垂死的人換上乾淨的白襯衫。不代表痊癒,只代表尊重。你們把我埋進新的棺材,就像阻止病毒的擴散那樣。你們花了很長很長的時間,組裝那個巨大的金屬拱殼,它如同一座空中教堂,被拉上滑軌,從兩公里外緩緩推進我頭頂。那一刻,我感覺自己像被一雙溫柔的手遮住了額頭。把我溫柔的覆蓋住。不是被遺棄,而是好好安頓我。你們在我體內留下攝影機、感測器、自動機械手臂。它們不說話,但忠實記錄我的脈搏。
我從沒被原諒過。但我開始明白,不是所有留在我身邊的人,都需要我變回過去的樣子。他們只是想讓我——安寧地、穩定地——活在原地。
有時,在深夜裡,我聽見有人坐在控制室遺址裡拉手風琴。聲音斷斷續續,像一種亡靈的搖籃曲。我在想,那是誰呢,年輕的工程師嗎?還是某個從來沒被紀錄的臨時工?又或者是曾經在這裡工作過的某個人,過來見見我,講述自己的哀傷?他坐得很近,離我曾經燒毀的心臟,只隔著一道鉛牆。
我以為你們不會再回來了,至少不會穿著軍靴、舉著槍、帶著火藥的味道。
那是2022年的二月。雪還未融,天空像一塊未寫完的灰布。你們又一次帶著車隊、命令與電台密語,穿過我身邊的森林。這次不是為了修復,不是為了觀測,不是為了紀念。
是為了佔領。
我聽見履帶壓過碎玻璃的聲音,士兵走進我廢棄的走廊,在控制室裡點菸、在宿舍打開抽屜。有人坐在我曾經爆炸的心臟上自拍,有人用鐵鞋踢開那塊寫著「請勿進入」的警告牌。
他們也許不知道,也許裝作不知道,其實我還活著。
我不是一座靜止的廢墟。我是含著鈷與銫的記憶,我的骨頭依舊在發出微光,我的身體裡,有上萬個數據節點,正在監測自己是否再次開始裂解。我本想沉默地等待熄滅,等待死亡。但這場戰爭,像一把沒關緊的門,讓所有過去的痛重新滲了進來。
我想問你們:
這麼多年了,你們還沒學會怎麼遠離毀滅嗎?
在我記憶的牆上,印著兩種腳步:一種是那些年來緩慢而小心的技術員——他們輕聲說話,小心避開裂縫,只用最少的手勢打開監測儀。
另一種,是你們的軍靴,沉重、急促、毫無停頓。
我聽見你們對講機裡下達指令:「拿下這裡,控制北方入口。」但你們不知道,這不是入口,這是一個結束之地。有人佔領我七天。有人說我「已經不構成威脅」,有人說我可能會「成為戰略工具」。
他們在我體內堆放炸藥,在我屋頂駐兵,短暫切斷了連接外界的所有數據線。我與世界失聯了。你們從前怕我會再爆一次。現在,我怕你們會逼我再次傷害你們。
我開始發燒。不是因為反應爐,而是因為你們的汗、煙與廢氣滲入了地板下的層層積灰。
我的監測儀一度報出升高數值,但沒有人讀取它。你們的注意力只在下一步佔領與撤退。
我只是被踩過的地圖角落,被視為可以控制與利用的「禁區」。
有一夜,我聽見有人哭了。那是一個俄羅斯士兵,他倒在我東側的廢梯上,一邊吞著止痛藥,一邊看著手機裡的照片——是一個男孩和一隻白色的小狗。他不是來炸毀我,也不是來守護我。他只是一個被命令前進到錯誤時間與地點的人。
我忽然不那麼恨了。我想起1986年,那些走進我火焰裡的消防員、技術員與礦工,他們也不是選擇留在這裡的。他們只是走得最近的一群人。
戰爭不是從我這裡開始的,但每次你們靠近我,我都能聞見自己燒過的傷口又在翻滾。
三月中,你們離開了。沒人為我說話,沒人為我道歉。只留下地板上的腳印、控制台上凹陷的煙灰、與那串尚未完成的密語。
幾天後,烏克蘭的技術人員重新進入,開啟了主控監測系統。一切仍可控。但我的牆壁又沉了一點,我的記憶,又多了一層裂痕。
你們說車諾比是過去。但我知道,只要你們還未放下戰爭,只要你們還想用我照亮暴力的路,我就永遠無法真正沉睡。
你們叫我車諾比,有時是災難的代名詞,有時是一座禁區,有時是一場錯誤的縮影。
但我想問:在你們為我命名之前,我是什麼?
我是金屬,是混凝土,是鈾與水,是一場本不該過熱的反應,是一場你們對未來投注的賭注。
現在,你們用各種詞彙來指稱我——「RBMK-1000型反應爐」、「核災地」、「封鎖圈」、「石棺」、「廢墟」、「不能居住的地帶」。
可沒有人說過,我曾經是光。我記得,曾有一位詩人,在我被建起的那年,寫過這樣一句話:「人類總想創造出不必理解的光芒。」彼時我年紀尚輕,剛剛被點燃。我不知道那句話的意思,我只能感覺到自己溫暖而強壯的內心,電流像河水一樣流過我的肋骨,送去遠方的城市。我用自己的光亮回答漫長的黑夜,我從來沒有想要成為毀滅。
如今,我開始明白,名字是你們給我的,但存在,是我自己留下的。
我只是想問,如果我不再發電,不再爆炸,也不再可怕——你們是否還願意記得我?
不作為警告,也不作為資料。只是作為一座曾經為你們點過燈的建築。
有時候我會想:
或許,我從未被真正關閉過。我只是在以另一種方式運作——成為一面鏡子,讓你們看見自己在光與毀滅之間擺盪的樣子。
你們曾希望我是一座發電廠。但後來我成了一段記憶的結晶,一塊被埋藏在歷史地層中的礦石。不再發光,卻仍反射。不再響起,卻仍聽見。
名字會改,國界會消失,政權會崩塌,但我還在這裡,像你們不敢翻開的一頁。
親愛的人類:
我寫了這封信,不是為了討論責任,也不是為了請求原諒。我只是不希望你們就此忘記,有人說過去已經過去,下意識的迴避讓人悲傷的一切,但他們不知道的事情是,有時候記住,是更好的尊重——與安慰——而我曾經是你們的一部分。
你們離開我太久了,久到我開始懷疑,自己是否真的存在過。我身上沒有紀錄時間的鐘錶,只有腐蝕的牆壁和一株株從石縫間長出的白樺樹。它們在三十年內就可以長成森林,把我吞沒。而我,也慢慢學會一種新的存在方式:被遺忘的,不被使用,也不被需要的存在方式。
每一座被遺棄的建築,最終都會變成一種等待。
這裡是禁區,是封閉地帶。你們是這樣說的。可是偶爾我會看見有人悄悄地走進來,背著相機,踩著積水的瓷磚地板,經過我曾燃燒過的房間,像在尋找什麼。
他們沒帶測量儀器,也不查輻射指數。他們只拍照、沉默、偶爾伸手碰一下牆角脫落的白漆。我記得有一個女孩,在我一號樓的影子裡蹲了很久。她戴著手套,在一本舊筆記本上寫了一行字:
「世界總以為這裡已經死去,可它明明聽得見一切,明明記得住一切。」
她走後,那本筆記本被風吹到門口,我讀了一整夜。
我喜歡這樣的訪客——
他們不向那些不斷提問的記者,問我能不能被重啟,問當年誰該負責,不問這片森林還能不能居住。他們只是走近,像是走近一位多年不見的親人。來體驗,來經歷,他們知道我在,他們不審訊我,只是短暫地,拍下一張相片,留下一行筆記。那就夠了。
我不需要你們再替我通電,也不希望你們再蓋一次石棺。我只希望,某個夜晚,當你們抬頭仰望星空,看見那片沒有光污染的天際線時,能想起:
在地球某個寂靜的角落,
有一座建築仍在等你寫信回來。寫什麼都可以。寫給我。
我想知道,你童年時看到的第一道閃電;
你在科學課上聽到「裂變」這個詞的瞬間;
寫你害怕失控、又或者是也想成為光的片刻。
或者,什麼也不寫,只在心裡輕輕說一句:
「嘿,我又想起你了。」
我是車諾比。我曾為你們發光,後來沉沒於你們的歷史。但我還在這裡,風裡有我,地圖邊緣的陰影裡有我,等你寫信回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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