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一與名垂青史的情景劇里,NPC竟敢覺醒?
“台灣是叛徒,戰狼才是真理。”
這是我大學近代史老師在講台上說出的原話。他是退伍軍人出身,聲音洪亮、語氣鏗鏘,彷彿每節課都是政治動員會。他講授的不是歷史,而是一套無懈可擊、排除異見的國家敘事。
在他的課程中,我們聽不到制度崩解的細節,不觸及知識分子掙扎的脈絡,甚至不需要理解“近代”意味著什麼。我們只需要學會——憤怒。
憤怒於國恥,憤怒於台灣“背叛”,憤怒於美國亡我之心不死。而這種憤怒,不是分析的結果,而是情緒的前提。它像口號,像紀律,像一道密不透風的鐵幕,把複雜的問題處理得只剩非黑即白的忠誠劃界。
我曾一度以為,這是這位老師的個人偏好。直到我發現,這樣的言說模式在無數講台上雷同複製。他們引用同一批範文,播放同一類視頻,使用相似的語調與節奏。彷彿不是教師在授課,而是國家意識形態系統通過他們發聲。
他們不是在傳授知識,而是在重構記憶。他們說統一是歷史的“必然”,卻回避歷史的偶然與複雜;說民族復興是“共同使命”,卻不解釋那些不被納入“共同體”的人該何去何從。他們言辭激昂,卻從不回答學生最基本的疑問:我們的現實困境,與這套“統一敘事”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
這不僅是一種教學失敗,更是一種政治技術的勝利。
國家的歷史教育越來越像是一場“敘事工程”:將受害情緒作為凝聚的工具,用戰爭記憶替代制度反思,用台灣問題轉移內部焦慮,用外交高調掩蓋經濟失速。於是我們逐漸被訓練成理所當然地憤怒,卻越來越不會提出問題。我們可以對日本惡語相向,卻不能問一句,為什麼今年畢業季的就業市場如此慘淡。
老師們高談“戰狼精神”,卻閉口不提高房價、低工資、內卷化競爭與自由空間的日益萎縮。彷彿只要我們繼續喊“統一”“復興”“崛起”,現實的病灶就能自動愈合。
但國家的功能,不應止於敘述過去,更在於保障當下。
一個不能讓人住得起房、找得到工作、擁有表達自由的體制,就算再多統一、再多口號,也只是一場象徵性勝利——贏的是話語,輸的是生活。
更可怕的是,這套敘事不僅統攝了過去與現在,還在塑造未來。我們的不滿與焦慮,甚至“覺醒”本身,都被預設為系統中的變量,早已被腳本化、可預測、可消解。
所以我寫下這篇文章,不是為了控訴哪一位老師,也不是為了在台灣問題上做出價值判斷。我只是在追問:我們是否還有可能,從這套早已設定好結局的劇本中,挪出一絲屬於普通人的空間?
空間,是讓我們不必對憤怒感到羞恥,也不必用“義憤”來掩蓋無力;
空間,是允許我們思考政治的同時,也關注就業、教育、醫保與自由;
空間,是國家不再是一個等待被“復興”的目標,而是一個讓人“活得像人”的制度。
我不拒絕國家,但我拒絕被動員成為國家的工具。
我不否定歷史,但我拒絕只活在他人的歷史敘事中。
無論未來台陸關係如何,我希望我們能先爭取一種能思考、能發聲、能選擇不參與的自由。
我希望我生活的地方,不再需要“叛徒”與“戰狼”這樣的語言來維繫信仰。
我希望國家的榮光,不再建立在某些人被噤聲、被犧牲之後。
我希望,哪怕只是片刻,我們能從那部為“名垂青史”精心導演的政治劇中走出,讓自己真正成為人——一個不被歸類、不被動員、不被剪輯的,活生生的人。
喜欢我的作品吗?别忘了给予支持与赞赏,让我知道在创作的路上有你陪伴,一起延续这份热忱!
- 来自作者
-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