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电影史｜《黑箱日记》平遥放映现场：跨越语言的创伤共鸣｜她们的武术俱乐部Kongfu Girls

原文于2024年10月发表于「她们的武术俱乐部」（微博）和「Kongfu Girls」（微信公众号），标题《〈黑箱日记〉平遥放映现场：跨越语言的创伤共鸣》。编辑：苔、阿咸。微信公众号阅读链接：https://mp.weixin.qq.com/s/wTg9eVHh89NSWk81TFKr4g

01《黑箱日记》放映现场：跨越语言的创伤共鸣

日本女性导演伊藤诗织执导的纪录片《黑箱日记》（Black Box Diaries）是本届平遥的最大惊喜。这是伊藤诗织作为性侵案件受害者迅速拿起摄像机捍卫自己的“决心”，也是她作为调查记者揭露社会真相的本能。

通过影像，我们再次目睹了她直面困局的勇敢和直面伤痛的无助，也看见了权力结构的坚固和社会观念的变化。伊藤诗织是世界范围内罕见的影像行动主义者，而《黑箱日记》也有着超越影像的力量和意义。

值得一提的是，当这部纪录片在露天放映厅“站台”的大银幕上出现，第一行trigger warning的字幕就引发部分观众啜泣——这注定是一部直击心灵的电影。全场一千多名观众和星空一起观看这部关于女性维权、关于弱者反击、关于权力黑箱也关于自我关怀的电影，此起彼伏的拭泪声代表我们今夜不仅同在一片天空下，也共享着同一颗心脏。

映后，导演伊藤诗织穿着一身白衣上台，如电影开头般，她背后的字幕上再次出现“我知道世界上有无数人经历过性暴力”。观众席上互相递纸的动作与久久不息的掌声，亦构成了这场观影仪式的重要部分。

一位前排的女生获得了交流机会，她对伊藤诗织说：“我对您的片子非常有共鸣，因为我小的时候受到过很长时间的性骚扰，可能没有您那么严重，但这对于我来说是一个难以愈合的伤口，我当时没有得到公平的对待。所以我下了很大的决心，把它拍成我的毕业短片，这部短片也入围了今年的平遥短片单元。所以我今天晚上看到您的片子非常受鼓舞……”说到这里，她已经哽咽，在短暂的停顿中，全场观众再次响起掌声。她几次试图重启又似乎都被泪意阻塞，于是举起双臂朝伊藤诗织的方向比了一个大大的心。最后带着哭腔说：“我看完之后心里充满了灿烂和阳光。感谢今晚看到这部片子。”在发言还没有来得及被翻译时，台上的伊藤诗织就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给了她一个跨越语言的拥抱。

现场担任翻译的女性开始转述刚才的讲话，我们很难看见站在舞台最边缘的她，但却能听到她声音中的颤抖。她强忍感动继续翻译，观众再次响起的掌声为此时此刻的情景增添了更厚重的共振。这个场景也将人带回伊藤诗织在片中的状态——在事件和新闻专业岗位上做出了超越常人的坚守，又在镜头前流露了无法回避的创伤与失控。随后，听完翻译的伊藤诗织也举起手臂做出加油的动作为观众席上的女生无声呐喊鼓劲，就像她在整个电影展期间给所有人留下的印象那样，活泼、亲切、开放、充满能量。

02 外一则：第八届平遥国际电影展观察——女性导演镜头下，女人们直面困局的勇气

电影《出走的决心》掀起讨论热潮之际，刚刚结束的第八届平遥国际电影展也上演了来自不同国家女性导演镜头下女性出走的决心，与大家分享：

1.

美国女性导演因迪尔·唐纳森（India Donaldson）的首部长片《好孩子》（Good One），带着生态主义女性主义的反思巧妙设计了场一女二男（女孩、单亲父亲和父亲朋友）的徒步之旅：一个顺从谨慎的“好孩子”，一个只关心自己的父亲，还有一个暴躁狂妄且进行着性骚扰的中年男人，三人于山水间密集地行走、对话。

在残酷而压抑的关系生态下，导演还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观众主角是个女性——生理期的她见缝插针地更换卫生棉条。当她小心翼翼地被迫跟大家下水时，男人们正无忧无虑地在一旁游泳。而经历自我意识的博弈后，她终于短暂出逃，并展开了微妙的“复仇”。该片最终获得本届平遥电影展“卧虎”单元的“罗伯托·罗西里尼荣誉·特别表扬”奖项，此前曾获第77届戛纳电影节金摄影机奖（最佳导演首作奖)提名和2024年波士顿独立电影节叙事类评审团大奖。

2.

法国女性导演帕特里西亚·玛佐（Patricia Mazuy）的作品《波尔多囚犯》（La prisonnière de Bordeaux），讲述两位素昧平生女性因各自丈夫同在一所监狱服刑而产生交集的故事。伊莎贝尔·于佩尔（Isabelle Huppert）、阿尔及利亚和突尼斯裔法国女演员阿弗西娅·埃尔奇（Hafsia Herzi）饰演的两位女主及其互动丰富了女性情谊的银幕呈现样貌。

影片一方面通过两位处于相似境遇里的女性迅速亲密并达成互助的过程，展现了女性联结的超越性；另一方面，更是写出了女性关系的复杂性：两人间阶级和族裔的鸿沟导致她们走向关系的暗面、无法回避的关系与现实的互斥——颇有“女同性恨”版《寄生虫》的味道。父权幽灵的隐形在场道尽了女性如囚犯般的命运，但出走的结局则完整了两个生命彼此联结与渗透的意义。该片曾获第77届戛纳电影节导演双周单元提名。

3.

意大利女性导演宝拉·柯特莱西（Paola Cortellesi）的首部长片《还有明天》（C'è ancora domani）的故事发生在20世纪40年代战后的意大利，一封神秘的信件让困于传统家庭桎梏的底层妇女迪莉娅尝试改变，并渴望拥有一个不同的未来。

这部黑白作品意外地具有强大的现实感召力，片中女主角的出走也无疑具备当代意义，正如导演说：“我想阐明，究竟哪些东西改变了而哪些则没有——那些始终未曾改变过的病态的想法和观念，始终迫使我们继续谈论这些议题。”该片以观众票选而斩获得本届平遥电影展首映单元最受欢迎影片，也曾获第69届意大利大卫奖（意大利最负盛名的电影奖项，被称为意大利奥斯卡）包括最佳新人导演奖、青年大卫奖、观众选择奖等在内的6个奖项，同时是2023年意大利国内力压《奥本海默》和《芭比》的票房冠军。

4.

中国女性导演杨圆圆的首部纪录片作品《女人世界》（Chinatown Cha-Cha）聚焦离散的华人女性舞者，以档案、动画和实拍的方式回溯了旧金山唐人街黄金时代华裔女性舞者被两地误读的往事，并呈现了她们如今鲜活缤纷的生命状态。

“华裔先锋女性”正是纪录片《女人世界》致敬的主题，该片片名即源自在当时被称为“好莱坞唯一华裔女导演”的伍锦霞导演1939年的旧作——一部由36位华裔女演员的全女阵容出演的电影——《女人世界》，它同时也是世界电影史上第一部全部采用女性角色的影片，可惜现拷贝已经遗失。更有趣的是，在杨圆圆导演的新版《女人世界》中，这群七旬至九旬的奶奶们借由纪录片的拍摄，在导演帮助下重新走上了巡演之路。该片亮相本届“藏龙”单元进行世界首映，收获观众热烈好评，将于11月登陆国内院线。

5.

日本女性导演伊藤诗织执导的纪录片《黑箱日记》（Black Box Diaries）是本届平遥的最大惊喜。该片荣获2024年圣丹斯电影节世界纪录片单元提名，第48届香港国际电影节纪录片竞赛火鸟大奖提名，在中国内地首场映后豆瓣评分迅速涨至9.5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