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

又是雨。

车窗上的雾气模糊了玻璃，像眼泪干了又起雾，一层一层，看不清。

红灯前，一长串红色尾灯，亮到街角，消失在灰蒙蒙的水汽里。

前面的车，雨刷缓慢地摇摆，一左，一右，像在说：不，不，不。

说什么不？我也不知道。大概是说，不该来，不该走，不该活成现在这样。

收音机里，一个女声在唱歌。

声音软塌塌的，像一块糖，被含到最后，没了味，只剩下甜腻。

烦。关掉。

车里只剩下雨声，滴答滴答，在车顶，在窗沿，像蚊子在耳边绕。

我听见自己的心跳，突突，像迷路的回音。

今天早上出门，是忘了什么？

钥匙带了，手机也带了……

啊，对，那盆绿萝。忘了浇水。

它最近不太精神，有片叶子黄了，耷拉着，像是撑不住了。

它要死了吗？也罢。

谁不是慢慢死去的。只不过它更诚实。

隔壁那辆车，司机在打电话。

他一边说话一边比划，像是在解释，又像在争辩。

他眉毛皱在一起，两道黑线拧成团，像两只打架的毛毛虫。

我忽然想按一下喇叭，看他会不会吓一跳。

但我没动。

有些念头，闪一下就够了。

想起小时候的雨天，我穿着黄色的小雨靴在水坑里蹦跶。

水花溅起来，凉凉的，打在脸上，像被雨亲了一口。

我妈在后头追着喊：“慢点，别跑那么快！”

她的声音透过雨，轻飘飘的，带点笑意。

现在没人再对我说“慢点”了，大家都在催我：“快点，快点，再快点。”

胃有点空。

晚饭吃什么？煮面？还是点个外卖？

手机上的图标一个个跳出来，五颜六色，像一场拼命吸引注意力的马戏团。

点进去就像掉进洞里，选来选去，最后还是点那家熟悉的——

哪家来着？名字都不记得了，反正就是那家。

人啊，真是懒得可笑。

绿灯了，前面的车却没动。

我按了一下喇叭，

“嘀”——短促，像一声叹气。

他总算醒过来了，慢吞吞地踩下油门。

我也动了。

去哪儿呢？

这条路我天天走，哪有坑我都记得。

可今天，竟觉得有点陌生。

路边的商店，熟悉得像背景板，却突然看不清招牌上的字。

是我眼花了吗？

还是，这世界从来就是模糊的，我只是今天看得稍微清楚了一点？

一个外卖小哥从我旁边呼啸而过，雨衣贴在身上，全是水痕，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塑料袋。

他骑得很快，风从他身后撕过去，像在逃。

逃什么？这场雨，还是这场日复一日的奔命？

也许，我们都像他。

在雨里奔跑，不知所向。

只知道，不能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