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2025.12.07

mianotyetwho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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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近兩年了,身體失去內在節奏,無法預測入睡與清醒的時間,這個現象有個名字:非24小時飄移作息。

換了好幾次藥,嘗試許多新的藥物,同時採用認知行為療法、行為調整療法,能想到的、醫生建議的,全部試過了,都沒有效,一度絕望到以為這輩子再也無法正常生活。

兩週前增加一項從前服用過的藥物,開始感覺找到施力點,內在節奏逐漸建立。

重度憂鬱教會我許多事情,其中一項:

疾病名稱只是診斷,持續兩週出現5個憂鬱的臨床表徵,就達到重度憂鬱的診斷標準,可臨床表徵相同,不等於根源相同,依臨床表徵診斷、給藥,是當代精神醫學的盲區,無法從根源治癒病患。

了解表徵底下的原因、了解創傷如何改變患者的神經系統與腦內神經物質的傳遞,才談得上治療與復元。

八個月前,我開始書寫、閱讀、將創傷化為文字、練習呼吸法與冥想、鍛鍊核心肌群,直視創傷、與身體工作八個月,藥物終於發生效用了。

這只是開始,我知道我的大腦與神經系統還沒完全放鬆下來,還處在受傷的狀態。

比如兩週前,朋友來找我,我非常開心,兩人聊得十分興奮,朋友離開後約兩小時,我還沉浸在快樂的情緒裡,卻開始呼吸急促、心跳加快、甚至出現恐慌發作時的絕望感。

想起曾經讀過的某個概念與研究:受創者會卡在恐懼與戰或逃的警覺狀態裡,即便威脅已經消失。

興奮和恐懼的底層生理機制是一樣的,交感神經被強烈激發、心率和呼吸加速、腎上腺素分泌增加,而我的大腦混淆了興奮與恐懼,因為腦內的獎賞迴路還處於癱瘓狀態,理性上我知道發生什麼事,但無法控制身體的反應。

重度憂鬱還教會我一件事:

人永遠不可能真正體會他人的感受。

某位奧斯威辛的倖存者如此描述:創傷之後,連文字都有雙重意義,否則在集中營被口渴折磨了好幾個星期的人將永遠無法再說「我好渴,我們泡茶來喝吧」。

沒有人能夠體會這些年我經歷了什麼、承受了什麼,沒有人;同樣,我也不可能百分之百體會他人的經驗與感受。我希望自己更尊重人,不要自以為理解;盡可能同理,而非以為自己真能感受他人的感受。

或許在未來的某一天,腦部掃描機器會變得普及,到時人們會知道創傷是實質的身體傷害(body),而非心智(mind),身體被傷得越重,復元難度越高、時間越難預測。

心靈的傷害長期被忽視,施虐者不認為自己傷害了他人,因為在創傷神經生物學發展之前,損害是看不見的,可如今科學已經證明心靈的損害是身體的損害。

我想,大眾對創傷與身心疾病會有更健康的認識吧。

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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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anotyetwhole表演者,書寫者,重整中的人。 從以為的完整,到真實的破碎,到可能的重生。 我們都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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