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4|光从孤独里生长
我小时候的性格很不讨喜,脾气跟父母一样,易怒急躁,稍有不满意便冲着小伙伴们大呼小叫,嘴里藏着许多伤人的话。那时住在学校大院里,一个大孩子经常带领十几个小伙伴孤立我,将我晾在一边,不同我玩耍,看到我靠近会招呼大家走远。有段时间我甚是烦恼,很担心从此不再有小伙伴跟我一起玩。
印象最深刻的一次,那时我还在读小学一年级,某天邻居阿姨召集我们一帮小朋友帮她看煤车,七八个孩子聚在煤车周围叽叽喳喳,我也在里面。大家无所事事,不知是谁起了头,将话题转移到我的身上。
“你前两天吼了赵**。”
“你说李**恩将仇报,因为你经常给她带好吃的零食,但她不跟你玩。”
“你是个好吃嘴,吃了王**的零食,害他没吃成跟他妈哭呢!”
“你太娇气了,上次玩游戏摔倒了就在那里哭。”
像是如数家珍一样,每个人都能说出一两桩关于我的坏事。现在看来都不是什么大事,但在小孩子眼里都是天大的事。我的脚底像是长了钉子,扎得人生疼,却半点挪不动步子,就这样站着,双手绞着衣角,听他们的数落。我觉得委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我硬是憋着没流出来。有什么好哭的?他们说的都是实话,我觉得自己真是可恶极了。
天光渐渐暗淡了,他们边说边玩耍,批斗会开到最后也觉得索然无味,便四散开去,留我一个人守在那里。因我心里还想着阿姨的叮嘱,要等她出现了才能离开。
打那之后,他们便不同我在一处玩了,我心急如焚,一周过去了,事情也没有好转。我无处可去,躲在父亲的办公室做令人头疼的“谁比谁多,谁比谁少”的算术题,因为算错题,还被骂哭了几次。得到父亲的准许可以休息,我就在纸上画机器人,画了许多张奇形怪状的机器人。
忽听楼下有孩子们的吵闹声,忙跑到窗边去看,正是那群孤立我的孩子们,从远处嬉笑打闹着走近。我灵机一动,把那些机器人画撒下去,为首的那个大孩子看到了,捡起一张看,问是不是我画的,我点了点头。她向后面的那群孩子喊道:
“喂,我们以后跟张**(就是我)一起玩吧!”
那次我重新回归了团体,如释重负,母亲只淡淡地说了一句,自己的事情自己去解决。那时只觉得孤立无援,父母不会出手帮助解决小孩子之间的矛盾,更不会同我说两句安慰的话。想想确实是自己的问题,不然为什么不孤立其他人单单孤立我呢?小时候性格中的宜人指数比较低,而我大概是所有人中最不宜人的那一个。
如果说这些被孤立的经历带给我的所谓成长,从儿童发展的角度来说,那便是破除了盛大的自恋,明白这世界不会只围着自己的心意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好恶。在一次又一次碰钉子的交友经历中,学会如何与人相处。如果与人产生了嫌隙,先低头服软是最有用的办法。
但又矫枉过正,成年后的我过分在意别人的情绪,有些讨好性人格。我挺不喜欢那段经历的,如果可以,谁愿意经历那样的时刻呢?这并不是一种健康良性的关系互动,其中包含了太曲折的情感体验,原生家庭的因素,甚至是微观的群体权力关系。
我至今也不知道,那些孤立我的人是否跟我一样,有个想起来挺膈应的童年,但长大的我不再像小时候那样自责了,我拥有了分析问题的智慧,对自己也多了几分爱意。小时候的我,像一棵在风里摇晃的小树,脆弱却倔强。我的脾气急躁,常常像父母一样大声喊叫,把自己和周围都搅得乱糟糟的。那群孩子将我孤立,不是因为我天生讨厌,而是群体的力量将我卷入了替罪羊的游戏——强势孩子寻找权威,我成了那个被指责、被放逐的对象。而我却没有大人来教我如何理解、调节自己的情绪,也没有人告诉我,孤立不是我的本质问题。
回头看,童年的那段经历不是我性格的原罪,而是大脑尚未发育成熟的我,在没有理解与引导的环境中摸索社交、调节情绪的必经之路。我学会了在孤独中自救,也学会了用智慧与创造力修复自己与世界的关系,那份勇气和敏感,便成了我后来所有理解和温柔的根基。
我们都是在带着创伤生活,童年时遭到父母的情感忽视与伤害,还没开始便宣告结束的初恋,一个纠缠十几年却始终爱而不得的人,职场中经历的性骚扰和打压……这些经历很不愉快,有些重大创伤甚至会摧毁一个人的生活。但很多时候,我们只是被迫学着跟这些不舒服相处。
后来我们长大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解决了那些创伤,有时我们试图掩盖它,因为不想再次受到伤害。但我更希望,我们拥有了用超脱的视角去看待这些创伤的能力。我们看到的是那时努力挣扎和成长的自己,看到了自己的不易,看到周遭并不善良的人们,看到这个残酷的世界。
我们选择对自己温柔一点,轻轻放下它,使它不再成为困扰。只是某个不经意的时刻,你会撇见它留在身上的印记,它不再发痛,却微微灼烫,提醒你那段时光的存在。
注:封面图由AI生成,若无特别提醒,封面图皆由AI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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