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

雾起来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的，像有人悄悄从地底下放了一口气，一点点吐出来，没完没了。

雨停了，但地还湿着，我一脚踩下去，鞋底发出“叽”的一声，有点滑。

走得不快，也没啥急事。就当是散步。

只是这条回家的路，今天看着……有点陌生。

雾在路灯下面打转，灯光黄黄的，不再是亮的，而是软的，糊的，像泡过水的纸巾。

我走进去，又走出来，一直走在光和雾的边缘，像是在穿越什么，又好像哪儿都没去。

风停了，雨停了，连人声也停了。

耳边只剩下鞋底踩水的声音，还有心里那种不知从哪来的空。

说不上是难过，或者寂寞，反正挺安静的，但不是那种舒服的安静。

像……坐公交坐过站了，又懒得下车。

我拿起手机，打开地图，想看一下自己在哪儿。

但信号一格一格地闪，地图半天没加载出来。

没劲，关掉。

想了想，其实也无所谓。反正回去也没啥人等着。

前面转角蹿出一只猫。黑白的，瘦瘦的，尾巴翘得老高。

它不怕我，反而慢悠悠走在我前头，好像……领路似的。

我竟然真的跟了几步。

走着走着，觉得自己有点傻。

都多大人了，还跟猫走路。

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一个陌生号码，尾号555。

我看着那串数字，愣了一下。

一瞬间，有点心慌，不知道是谁，也不想知道是谁。

铃声响了好几秒，我没接，就这么看着它响，然后慢慢停。

有些电话，接了会后悔，不接也不一定轻松。

但我懒得面对。

小时候玩躲猫猫，有一次我躲在我家小区灌木丛后面，蹲得太久，大家都找不到我。

我不敢出声，一动不动，心跳快得像在鼓掌。

后来游戏结束了，他们都去别的地方玩了。

我还躲在那儿，没人来找我。

那时候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真的“不在”了。

从那以后，好像我就一直躲着。

也没啥特别原因，就是不太想被找到。

现在这雾这么大，连我自己都快看不清自己了。

感觉人走在里头，轻飘飘的，好像一不小心，就会被吞进去，没人知道你来过。

再抬头，猫不见了。

我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离开的。

街上更空了，灯更少了。

我走得慢，像在等个信号，或者等一阵风把雾吹散。

但什么都没有。

有辆车从我背后开过来，灯光一下把我的影子拉得老长，像地上裂了一道缝。

车过去了，影子一下没了，我又回到了雾里。

什么也没有，连回头的痕迹都看不见。

我突然有点想说话，哪怕是跟自己说。

但嘴巴张开了，还是没出声。

声音也是雾做的吗？为什么它也不见了？

我站在路中间，像个没目的地的旅客。

连导航都懒得开。

真不想回家。

但除了回去，也没别的地方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