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滅

畢業後，實習一年，我想看看除了教書之外，是否還有其他可能性。於是，我給了自己一年的時間，去了中部某鞋業集團的工廠做開發。

因為外語能力加上年輕的優勢，面試完沒多久，很快就接到入職通知。進了公司，辦理完一些手續，就職的前一晚，我滿心雀躍，感覺自己終於要去另一個世界闖蕩，同時，對於所謂的朝九晚五，也有一種不著邊際卻又浪漫的想像，我當時真心覺得，我會做出一番成就，縱使事實上，我根本不太了解工作內容和辦公室文化。但我還是滿懷信心，準備就緒。

由於這個鞋業集團和某名牌球鞋有密切的合作關係，因此，進出廠區都必須出示員工識別證；如果有開車，必須開車箱檢查是否藏有公司或工廠內的產品、甚至有攜帶任何有某名牌標誌的物品外出。進入廠區後，公司在另外一棟大樓，必須趕八點前打卡。更詭異的是，進入公司、走上二樓，要進入真正各個部份、辦公室區域前有一道鐵門，要等裡面的人替你打開門後才能使用打卡機。走進去之後，鐵門關上，再次能走出去的時候，只有下班的時間。整透大樓裡窗戶很少，我轉身看向那道冰冷的鐵門，我覺得像是走進了監獄裡，以工作之名來監禁了每個在裡面的人。

中午吃飯的時候，是到像地下室的地方，沒有窗戶卻只有日光燈的亮度提醒著每個人，現在是白天。像是吃大桌飯一樣，每個人拿著自己的餐具去領餐，再回到每一張圓桌吃飯。集體性的管理，讓我不禁懷疑，我身處何種時代。

回到辦公室後，除了各自忙起自己的業務事項，我有時要陪著國外客戶和公司主管開會，討論鞋子的製圖、模板、樣式等。有時經驗老道的老師傅一看設計圖就可以確定做不出來，或是根本不能穿，緊接而來的就是爭吵聲、摔鞋聲，然後我還要繼續翻譯下去，縱使我被嚇的汗流浹背。下班後，主管還暗示要我們陪客戶吃飯、唱KTV，而且還不是只有一天晚上，一個星期至少有三天下班要陪客戶吃飯。當我拒絕時，組長只是冷漠地說，「大家都有陪過客戶吃飯，你才剛進公司，你有什麼資格說不?」組長一說完，我只想盡快逃離這棟像監獄的大樓，我想看外面的天空，讓我好好喘口氣。

這只是我上職後的第一個月，我已經在開始懷疑人生。

有一天，台灣某傳媒女性因和某工程師的地下戀情曝光，並被自己的好友偷錄了私密影片而在網路上流傳。當時的事件鬧得沸沸揚揚，辦公室的同事和組長都在討論，甚至還詢問哪裡可以看得到光碟內容，或者要求分享等。當我表示這類的內容最好不要去觀看和散播時，他們的講法像是別人把內容塞到他們的信箱，他們也不想看，但不得不看。之後，更少人會跟我說話了。我的心裡更加篤定，我要離開這個地方。

第二個月初，我就跟主管提出離職。主管試圖挽留，並告知外國客戶非常喜歡和我之間的互動，希望我能繼續待下去，甚至以三個月的試用期過後會加薪的條件來做為籌碼。但我的心中清楚知道，我無法適應這裡的辦公室文化，我的不加入，變成同事們眼中的異類。環境上的束縛、人際上的排擠，我想我或許真的闖進「江湖」了，一個刀光劍影隱於無形，卻能隨時傷人心神。

終於，還是毅然而然地離開了讓我想像破滅的第一份工作。在之後投入了教職，雖仍有人心之間的計較，但一轉身，看到一張張青澀的臉孔，充滿笑容、盡做些搞笑、無厘頭的事，以及和我在籃球場上的較勁，我其實很感謝他們，這些曾經是我生命過客的孩子們，他們可能不知道，他們拉了我一把，讓我看到希望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