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與別七日書》第二日〈我只是不寫作業〉

我父親在我大班升小一時，車禍喪命。

事發前，他要我跪在祖先面前，狠抽我。

因為我偷藏作業在書桌後面，騙他們本子不見。

一切來得太快——

父親才出門不久，便傳來他車禍的消息。

當時的我認為：

一定是我不乖，讓爸爸心情不好，

這才害爸爸出車禍，讓他永遠離開。

小一，我多次沒交作業，被老師留下。

小朋友都放學了，教室只有我一個學生。

老師打電話，讓我母親接我回家。

路上，我母親騎著車，邊抹著淚，我心裡發酸。

我家在山上，進入社區前有峭壁，沒有圍欄。

我母親眼眶盈滿淚水，路看不清，

我們雙雙摔在斷壁邊緣。

事隔多年，我對那情景依然深刻。

「妳怎麼這麼不長進？」

「妳爸爸怎麼在夢裡交代的，妳都忘了嗎？」

「妳怎麼對得起我跟妳爸爸？」

今年四月，外公與世長辭。

我回娘家奔喪，圍桌摺元寶跟蓮花。

手忙著，阿姨緩緩說起當年父親被抹黑的事……

我父親才往生沒多久，我姨媽四處說：

我父親與他工地裡的女同事有曖昧情愫。

我記憶瞬間連結到，差點跌下斷壁那一天。

在我的印象裡，父母關係和睦。

他們沒在我面前吵架過。

他們最甜蜜的樣子，我依稀記得——

爸爸揹著媽媽，從廚房走到客廳，嬉鬧著。

他們常常這樣，像小孩過家家。

我不信父親有背叛母親。

我清楚姨媽的奇妙行為，

她常常將一件沒發生過的事，繪聲繪影。

我母親是那種，誰說什麼，都相信七、八成。

所以那天的車禍，各種串連與推理，

我認定是姨媽的那張嘴，造成後續效應。

我一個小孩子，作業沒寫。

這行為，就能讓一個做母親的崩潰？

我父親疑似生前跟別人有染，

我母親聽到傳聞，身心受創。

現在的我，能信的只有這說法了。

小時候的我，受委屈了。

如今真相已水落石出，

終能告別那糾纏我將近三十年的愧疚感。

辛苦了，小蘇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