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修例六年｜英倫展覽　「記憶對視」　收集五噸藏品　感受社運回憶

反修例運動六年前夕，一群由海外港人組成的團體「香港行動文獻庫」合力籌辦以物品、記憶與口述歷史為題的展覽，旨在連繫海外港人與當地市民，展品包括歷年香港社會運動的文宣、被催淚彈打破的頭盔、盛載香港味道的蝦乾、回憶香港地方的短片等，「記憶對視」首展設在倫敦，為期一周的展覽有逾 1,300 人參與，當中近四成為當地外籍人士；展覽最後一天的新書發佈會約有 60 人出席，有參與者盛讚展覽中的互動地圖方式新穎且互動性強，觀察到不同人以匿名方式分享經歷讓她大受感動，策展人劉芷寧認為展覽的重點是以各種記憶方式，啟發大家實踐自身的能動性（Agency），「沒有東西能取代你自己，去記住自己的記憶，用自己的方法書寫記憶」。《半世紀的抗爭：香港2019年社運口述史》 編委之一的黎恩灝，認為出版口述歷史書籍屬一場去中心化的「社會實驗」，「我們先想尋覓各種留下記憶與歷史的可能性，其次是想『拋磚引玉』，讓身處世界各地的離散港人社群，如台灣、日本、澳洲、美國等，也能自發舉辦各種形式的香港社運記憶紀錄。」

（原文刊載於集誌社）

撰文／攝影｜CKW

刻意不放香港在主題　盼以觀展感受連結多元社群

香港行動文獻庫典藏總監、策展人劉芷寧（Sienna Lau）稱，團隊是刻意不將香港放在展覽主題（Ways of Remembering）內，而放在副題（subtitle）內（An Exhibition on Memory, Activism and Hong Kong），儘管所有展品均與香港有關，但團隊希望大家在2019 年反修例運動後的第六年，能在宣洩情感以外，營造一個討論空間，「在一場實驗性質的展覽方式中，以香港社運口述歷史計劃中的故事抽取摘錄放在牆上，讓不同的記憶碎片在同一空間內『對話』，從而看到歷史的複雜性，能穿越時空的那種焦點，同時保存這些記憶碎片」。

劉芷寧強調，團隊冀望大家一同思考不同的記憶保存方法，她續指展覽的方式不單是展出所有團隊保存的物資，而是每次展覽都伴隨一個論述，「這次想跟大家說的是，記住事物的方式，是要靠大家的互動與溝通。」

在倫敦設展，在英港人首當其衝屬主要受眾群，但劉芷寧亦希望展覽能與設展當地座群產生連結，結果觀展群眾多元程度讓她喜出望外，「很深刻的感受是，（展覽）真的有很多不同 community（社區） 的人，他們可能是因為場地位置而選擇進來 hang out （聚會）一下，這裹很多對文化藝術有興趣的人，他們觀展後也覺得我們的設置很有美感，也是一個 attract （吸引） 不同觀眾的方式」。

另外，主辦團體在展覽期間亦在場內舉辦不同工作坊，其中一個是邀請參加者一同製作「小誌」（zine），以作一種保存記憶的方式，也成了展覽接觸外國人的窗口，「在 workshop （工作坊）之中，會吸引到一些我們意料不到的參與者，比如與社運『大纜都扯唔埋』（風馬牛不相及），對香港零認知的倫敦本地人，他們最初可能只是想來一起做手作，但亦會樂意跟我們聊聊關於香港社運的事情，我覺得這樣其實是一個開啟交流的好機會。」

互動地圖開放首周收集逾千留言 外籍觀展者大受感動

設在展覽空間正中央，最當眼且屬觀展者迴響最高的展品，正是有關香港地方回憶的互動地圖，地圖內不同的標記點均屬參與者自發填寫，寫下他們對香港不同地點的一些經歷與回憶，至展覽完結前已收集逾千留言；有外籍觀展者表示，她仔細閱讀各個標記的文字內容時深受感動，亦稱看着地圖的標記點越發增多的過程讓她感到十分鼓舞。

劉芷寧稱團隊參考源自美國2017年的「QUEERING THE MAP」行動，利用地圖形式紀錄有關 Queer Community 的實體行動，亦屬社群自發保存記憶的方法，「團隊下月會將互動地圖的編碼（code）開源（Open Source）出去，讓任何人也可以免費、簡易地利用我們的編碼，在自己的社群中保存重要的記憶，所以我們特意地將編碼寫得真的，真的很簡單。」

團隊花八個月時間　化五噸收藏品為展覽

整個香港運動文獻庫至今已收集五噸收藏品，當中有四噸藏品分別來自八個已解散或將解散的香港公民團體及政黨，餘下五噸藏品則屬「相對街頭」的東西，有在街頭上的運動裹面收集，收集的方式包括團隊成員親身上街收集，也有不少透過親友捐贈，因為團隊重視每件物品背後的故事脈絡，一般都傾向為物品提供者進行訪問。

至於團隊是如何處理、分類及梳理眾多收藏品，讓展覽順利進行呢？劉芷寧笑言，團隊花了八個月的時間，直到今天仍未完全處理及分類好所有藏品，「因為藏品實在是太多了，其實各種藏品的 process （處理）程度不一，有些可能已經有號碼及數位化了，但仍有些是進到倉庫後，到現在還是沒有怎麼被打開過，變成我們要去找相應的藏品的時候，就是我們策展方向做好後，就想好大概展出甚麼，但其實有一堆東西是我們找不到的」，她續補充展覽的重點其實不是必須展出哪件東西，而是希望呈現出物品附帶記憶的多樣性，譬如展覽內被催淚彈打穿的頭盔，可能透過展出其他頭盔，觀展者也能從物品的不穩定性及開放性聯想出各種可能性。

口述歷史集結成書 盼以閱讀與回憶重拾社運之聲

《半世紀的抗爭：香港2019年社運口述史》礙於印刷限制，實體書籍內只收錄了 11 名受訪者訪問的中英對照文章，在此書的 medium 網站 內則上傳完整 19 名受訪者內容，年齡層跨越老、中、青三代，均屬曾於香港的不同時間點中親身參與社會運動，或曾營運公民團體，以及經歷離散的故事，此書的特點是，採訪者與受訪者的組合當中，也有均為離散港人群體，亦有同屬已解散的香港公民團體、政黨前成員。

書本發佈會及問答環節主要以英語進行，《半世紀的抗爭：香港2019年社運口述史》 編委之一、美國喬治城大學亞洲法中心研究員黎恩灝在開首表示口述歷史計劃最初是一項紀錄工作的開端，源於對歷史危機的回應，一個香港公共記憶正被抹去、扭曲、噤聲的時代。團隊認為，迫切需要記錄那些親歷、掙扎與堅持過多場重要香港社會運動的聲音，這些聲音或許尚未出現在官方檔案之中，但它們是香港歷史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而《半世紀的抗爭：香港2019年社運口述史》 編委之一、新加坡國立大學歷史系崔永健博士則認為，大家需要在保存歷史與保障受訪者之間取得平衡；口述歷史的重要性在於歷史是由大眾創造的，不僅僅是立法會議員或政府官員，而是眾多的個體共同建構。透過口述歷史，大家能理解人們為何參與社會運動：他們的家庭背景、成長經歷、同儕的影響，以及他們當刻的情緒。從宏觀層面的解釋，例如政治壓迫或社會不平等，往往無法充分解釋運動如何發生或轉變，而口述歷史填補了這一空白，在某些不自由或威權社會，口述歷史有時是唯一能保存參與者聲音的方式，而在安全、合作的環境中進行訪談，受訪者能夠真誠地分享，這正是口述歷史對理解社會運動至關重要的原因。相較之下，官方記錄如警方口供或政府宣傳資料，有可能出於強迫或扭曲而產生，往往具誤導性，反之，口述歷史讓大家得以保存親歷者的聲音。

《半世紀的抗爭：香港2019年社運口述史》 編委之一、地緣政治及香港研究學者蔡俊威則針對發佈會期間播放有關身處加拿大的離散港人族群紀錄片發言，他表示紀錄片希望呈現的不僅是歷史的記錄，更是情感傳遞與社群凝聚之間的關係，不論是留守原地的人，還是身處他方的大家，這些故事讓我們重新看見彼此，也重新看見自己。團隊認為策劃是次展覽最大的挑戰在於如何串連不同人的記憶，因此，團隊嘗試以主題為軸，尋找各場社運之間的共同點與記憶間相互對話，並將之串連，繼而與觀眾產生連結，未來亦希望能在不同社區中發展。

黎恩灝：新書以口述歷史形式呈現屬與港人共同進行的「實驗」

黎恩灝表示，整個口述歷史計劃的核心是招募一些身處海外的香港人去訪問香港人，找一些大學教授做香港歷史研究，都是一個公民充權及讓海外香港人可以增加互相理解的過程，「書中的受訪者是訪問員們一起在工作坊裹面討論出來，所以這是一個民主過程的種 ，也是我們的一個目標；我們不是單純想有一班學者去出版學術書籍，而是希望可以和社群建立一個關係，讓社群自己決定訪問什麼人」。

他補充，出版一本這樣的口述歷史書，是一種與港人共同進行去中心化的「社會實驗」，「第一點是大家可以一起去 explore （探索）各種可能性，第二是我們希望可以『拋磚引玉』，有人踏出了第一步，那其實身在台灣、澳洲、日本、美國等地方的離散港人社群都可以自發地參與，我們可能是一個可參考的 model （模板）」。

黎恩灝又指，團隊希望鼓勵社群自發及去中心化，而且在不同國家也能推出相對應的雙語對照文章，「一同尋找一個最好和當地人對話與打開話題的方法，我們也有收過一些加拿大及英國當地人的讀後感，他們都覺得很感動，因為他們從新聞上可能有讀到關於香港社運的新聞，但很少讀到有關運動中的個體，一般人參與社運及公民社會的故事。」

香港行動文獻庫盼於世界各地設展連結離散港人

被問及會否到其他國家設展，以及有否改善空間，劉芷寧肯定地答道一定會有改進空間，她續指，有觀展者反映字體太細小看不清，團隊承認是導致與大眾溝通失效的錯誤，未來會製作展品小冊子放在一旁便利觀眾借閱，劉芷寧強調展覽文字的高度按照國際標準處理，希望輪椅人士都可以看得很清楚，展覽內容也會因地制宜，「我們很強調展覽無論是巡迴還是怎樣，在任何一個地方，都一定會回應在地的脈絡，所以不可能整個展覽直接複製放在那裹；在英國的展覽，團隊有特意選一些 跟『中英聯合聲明』及與『香港前途』有關的展品， 還有一些有英文的內容，希望本地人感到有被照顧及有被呼應到，最重要是讓觀眾感到有興趣。」

劉芷寧認為，若團隊回到台灣設展，會從藏品中尋找香港與台灣公民社會有聯繫的物品，「台灣也是一個轉型正義的討論非常熱烈的一個地方，可能我們可以在展覽中討論一下這方面的議題。另外就是空間，我們每一個展品進入那個空間，都要跟那個空間有所互動」。

 劉補充，是次展覽有一個弧形的空間裹，有一台復古電視機，那個角落屬她個人最喜歡的展品，「我覺得它有一種很私密的感覺，你好像住進了那個空間，在別人家裹看一些很個人的記憶，（電視機）裹面其實就是放一些相對個人的感受與記憶。」

即日起至 2025年6月10日 ， 香港行動文獻庫 與其他團體一同在曼徹斯特（Manchester）參與 香港文化社 協辦的《片語成章》展覽，當中亦會展出 Ways of Remembering… Hong Kong 香港記憶互動地圖。

◤ 片語成章 ◢ 展覽詳情：
展覽開放時間 Opening Hours
平日 Weekdays｜5, 6, 9, 10/6｜12:30 – 6:00pm
周末 Weekend｜7/6（Sat）12:30–5:00pm｜8/6（Sun）12:30 – 4:00pm​
地址：Saan1@saan1mcr｜5 Kelvin St, Manchester M4 1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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