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腿的母狗与水上的仙境:当现实撕开滤镜
我前段时间去了仙本那,马来西亚东海岸的一个小镇。
那是一个我很难忘记的地方——不是因为风景,而是因为它强烈的割裂感。
这里的海,蓝得不可思议;游客在水屋、潜店、出海浮潜中体验着所谓的“人间天堂”。但在镇里,海风吹不散破败的木屋,也吹不醒那些窝在木板缝里打瞌睡的小孩。

「他们太小了,接受教育也没用?」
我看到许多巴瑶族的孩子,穿着破旧不合身的衣服,在垃圾堆旁踢球、追着游客讨钱、坐在木船上卖椰子。
有人说:“他们太小了,接受教育也没用,还是无知一点比较幸福。”
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很不舒服。
教育或许不能马上改变什么,但没有教育,就永远没有选择。
无知的幸福,是旁观者的想象,不是他们自己选的生活。

一只母狗的奔跑
有一天傍晚,我去找晚饭,路过一条车很多的路,忽然听到一阵小狗的惨叫。
走近一看,是一只几周大的小狗被撞了,后腿拖在地上,挣扎着用前肢挪动身体,发出持续的哀叫。
旁边有一只母狗,那是它的妈妈。她一边对着来往的车大声吠叫,一边想护住小狗,可谁都知道她什么也做不了。
她自己其实也受了伤,后来我看到她走路时,一条腿完全断了,悬在半空里。
那一幕让我站在路边哭了。
这世界对脆弱的生命毫无怜悯之意。
不是所有生物都能避开危险,不是所有母亲都能保住孩子。
后来,有三个当地的年轻人骑着摩托车来了。他们一个把母狗驱开,另外两个把小狗移到路边的草地上。
我去吃饭的路上又遇见了那只母狗。她拖着断掉的腿,一瘸一拐地靠近人。
我把手里的饮料和剩下的饭喂给她,她很快吃光了,然后躲进了墙角。
我记不清那顿饭吃了什么,但我记得她的眼神,还有她不顾一切冲上马路的那一刻。
她不明白什么是“理性”“权衡”“风险最小化”,她只是去做了。
那是母性的本能。
贫穷成为滤镜下的“风景”
仙本那让我看见的不止是苦难,更是巨大的不平等。
巴瑶族的孩子、断腿的母狗、破屋里生了六七胎的女人,和对岸穿着比基尼打卡拍照的游客,处在一个空间,却像活在两个世界。


当旅游业把大批游客带进一个原本贫穷的地方,金钱确实来了,消费确实增加了。
但这是否真的带来了“发展”?
游客吃着手臂大的皮皮虾、小青龙、面包蟹,住在几千马币一晚的水屋,拍下滤镜下的“人间仙境”。
可那些劳作的人、拍照背景里的孩子、在夜色里卖土产的老人,他们的生活有因此改变吗?

我不确定。
我能确定的是:
所谓的“发展”,如果只是让人变成风景,
让文化变成商品,
让贫穷成为背景墙——
那它可能并不是真正的进步。
这像是一种新的殖民方式?
这像极了一种新的殖民方式:
当资本将工厂转移、将旅游项目落地到欠发达国家,以“提供就业”为名,用极低的成本榨取最大价值。
但真正获利的,是谁呢?

我们总以为世界越来越平等了,
但当我站在仙本那马路的边上,
听着一只母狗的哀叫,
看着孩子成为游客镜头下的“本地色彩”,
我忽然意识到:
人类用文明与滤镜包装了太多东西,
但它终究掩盖不了一个事实:
有些人的生活,连被消费的资格都没有。
我所不能忘记的一笔
那天我回去的时候,脑子里一直回响着一句话:
文明是用来遮蔽痛苦的纱布。
可在仙本那,它被风一吹就揭开了——
露出的,是赤裸的、持续的、没有终点的现实。
那是一条狗的哭声,
一个母亲的眼神,
也是我所不能忘记的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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