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比貓與Asher日常》1
「泰比,在幹嘛呢?」
主人很懶,銀色虎斑貓直接命名為泰比。
貓也很懶,整隻原地臥倒,只留一顆頭伸進碗裡吃東西。
貓果然是流體動物。
他脖子不痛嗎?
看著這奇葩的吃相,泰比很懶的主人也懶得說什麼了,
徑自走到廚房去,準備餵飽自己。
冷藏櫃裡躺著一塊早上出門前從冷凍庫抓出來的真空牛排,現正退得剛好。
他再度把它從冰箱裡掏出來,
連同洋蔥、馬鈴薯、番茄、鈕扣菇一起。
打開牛排的包裝,一塊油花完美的肋眼優雅地貼著磁盤。
雖然尚未料理,櫻桃紅的肉色中細密散佈的大理石油花,在特意挑選的暖色燈光照耀下非常動人嫵媚;若是這個也可稱為「肉欲」的話,泰比的懶主人現在每一根視覺神經都正在經歷著極致的挑逗。
他抓起這片誘惑,輕輕在兩面拍上少許鹽,然後再拿過手持研磨器轉點黑胡椒顆粒陪襯。
這個研磨器是他精挑細選過的,新鮮黑胡椒粒在不同的顆粒大小會散發不同的風味,一個可調式的研磨罐是他不同料理心情的貼身幫手。
處理完肋眼,靜置。
新鮮的食材只需要一點點調味,才能勾勒出風味最完美的身段。
轉身沖洗其他食材,今天他想要配點烤馬鈴薯。
馬鈴薯有粉質、蠟質和通用型,加熱後口感不一。這次入手的是褐皮馬鈴薯,他認為基本上常見的料理方法都能合適地嚐到它的美味——至少他還沒翻車過。
輕刷乾淨表皮的泥土後,顏色其實沒差多少。這時候鍋裡的水正好滾了,他小心地讓馬鈴薯進入沸騰氣泡的擁抱,蓋上鍋蓋,讓它們在裡面纏綿。
鈕扣菇為時令。他最喜歡在超市裡慢慢掃視一樣一樣蔬果;不需要知道或背誦各種植物的生長週期和產季,只需觀察貨架上哪些蔬果數量多、價錢低,通常就是時令。這樣就可嚐到新鮮、符合節氣的食材。
「吸取自然天地間最豐盛的能量。」他是這麼形容的。
切著鈕扣菇,乾燥但富有彈性的觸感從刀身傳來,菇類特有的味道隨之裊裊在空氣中旋轉,一片一片潔白的切面倒在砧板上,像一朵被解構的花。
泰比吃完了碗裡的,跳上流理台的固定位置,瞇著眼打量他那懶得動卻對吃食情有獨鍾的人類同住者今天玩什麼花樣。
泰比已經過了對什麼都好奇的年紀,現在他只想看著,或許等一下能分到一杯羹。流理台上方的筒燈光線照在他前方的那塊桌上,貓瞳細細的,看不出泰比的心情。
這位貓的同住者正在切著洋蔥。如果是再早個幾年,這種操作可得進行軍事級別的防範——以防有隻貓手在兩刀的間隙伸過來企圖撈一個那圓圓一圈的玩意兒,然後順口咬了。
黃洋蔥微辣香甜,尤其在加熱後更能激發甜味。刀子一下一下地在砧板上均勻地擊出聲響,像是某種前奏曲。隨著實心的噠噠聲,黃洋蔥特有的辛香氣味由鼻尖竄入胃腸,心情不自覺隨著消化腺的運作開始躁動。
打開水煮的鍋蓋,水蒸氣迷糊了視線。叉子在馬鈴薯上無阻礙地刺入,表明已到成熟時。他把它撈起,放在網架上瀝乾。現在的馬鈴薯皮膚看起來嫩嫩地,冒著蒸汽,令人很想狠狠在上面按壓幾下。他的手指沒有滑過那會使人燙傷的肌膚,而是用刀劃開了兩道小口,在傷口上撒上鹽,用一小塊動物性奶油細細塗勻封口,接著送入烤箱。
想像著待會兒皺縮酥脆的外皮和充滿奶香味的粉糯內餡交織的口感,他巴不得現在就一口咬下。
接下來到了重頭戲:鑄鐵煎鍋加熱,直到水珠不再尖叫逃散,放入一小塊牛油作引子,再讓那散發生肉鮮味的肋眼牛排慵懶地躺入。
滋滋作響,牛排微微顫動著,肉眼可見地在轉變著顏色。當它還沉溺在與鑄鐵鍋的親暱,泰比的懶主人猝不及防地把它翻了個面。在另一面接觸煎鍋的瞬間,彷彿聽到它微微地呻吟了一聲。而翻上來的那面,呈現著酶鈉反應漂亮的棕色。
不一會兒,他熄火。再度把它翻面,用餘溫使被表面鎖住肉汁的牛排達到最誘惑的熟度。
接著另一口小鍋出場,少許橄欖油混著一小塊牛油在國內融化暈開,倒入鈕扣菇進行翻炒,再加入洋蔥。他力使每一片菇都受到火的熱情,盡情釋放出與生俱來的鮮味。洋蔥的加入使它帶了點甜,配合肉類料理再開胃不過。
他再度拿出可調式胡椒研磨罐,細細轉了幾圈,撒上刺激。回頭看了看已切片擺盤的番茄,唔,少了點顏色。想著,隨即轉身探回冷藏櫃,再出來時手上拿著一根小黃瓜。雖然味道不是很搭配,尤其今天沒有特地做冷盤,生菜也不在產季,不過視覺上滿足了平衡,他會心懷感激地把盤子內的所有都食用殆盡的。
一步一步地把所有主角擺入陶瓷舞台上,細細地微調角度,隨著烤箱的一聲叮,本劇終將謝幕。
泰比瞇著眼睛看著桌上的盤子,尾巴敲打著桌面,然後再望向他的同住者。
「有的,有的,別急。」那個人類笑著說出今晚的第二句話。
他轉身從烤箱裡夾出一個小鐵盤,上面是未調味的肋眼肉。泰比尾巴放緩,來回地在桌面上掃。
“算你還識相。”如果他能說話的話,應該會聽到這句。不知道泰比說話的聲音是怎樣的呢?
他幫泰比把泰比特製餐切成小塊狀,方便進食和散溫,然後拉了椅子打算在流理台上就餐。
那盤熱氣蒸騰、香氣撲鼻,像是剛從某個神秘儀式中被召喚而出的供品在燈光的照耀下散發著一種說不出的魅力,他以一種近乎虔敬的態度注視著完成品。視覺、嗅覺、心理的三重前奏曲。
泰比咂著嘴巴,伸手洗著臉,眯著的眼睛注視著同住者,“你倒是吃啊,折騰了這麼久不就是爲了吃嗎?“雖然泰比自己盤子裏也還有兩、三塊殘餘。
這一餐是這個空間今天唯一的儀式。沒有燭光、沒有音樂、甚至沒有話語。只有陶瓷盤中那一抹油亮的棕、那些沾了奶油的柔軟、帶著酥邊的金黃、還有堆疊得恰到好處的紅綠。
當刀子切開牛排時,肉汁順著刀痕緩緩流出,一如他此刻難以掩飾的飢餓。
第一口送入口中,他閉了閉眼,像是感謝這世界還有讓人心甘情願起身行動的事物——哪怕只是吃。
“味蕾果然是上天的恩賜。”他咀嚼著想。熟得剛好的牛排在口中化開,又同時滿足著撕咬的原始慾望。淡淡的鹽味仿著血的風格,像是野地裡的猛獸嚐到勝利的滋味。
他把馬鈴薯用餐刀攔腰剖開,馬鈴薯呼出一口熱氣。薄而如蟬翼般脆弱的表皮有特殊的香味。只消一口,就知道薯皮、肉、油脂和鹽交織在一起沙沙的、滑膩的口感有多美妙。
炒過的菇和洋蔥在一旁試圖吸引目光,一叉叉起,融合著橄欖油和蔬菜自行溢出的液體的醬汁掛在它們身上,晶瑩剔透,送入口中細細品味才是最好歸宿。
輪流地品嚐各個怒放的盛開,偶然發現原來還可以把組合置換—— 炒蔬菜混合烤馬鈴薯,菇類的鮮味和澱粉觸碰時引爆的炸彈,簡直是翻版的白飯殺手劇情。
簡單地飲過開水,桌上已風捲殘雲。
桌上的銀灰色流體默默潛行靠近,化成一尊神聖的雕像,抬起頭睨著那近空的陶瓷盤,尾巴尾端小幅度地敲擊著桌面。
「……好啦,烤馬鈴薯分你一口。」今天屋內的第三句話,也可能是最後一句。
泰比沒回話,但耳朵動了一下,算是接受了這場交易。
他們的盤子最終清空,一絲不剩。
泰比仍在桌上,原地倒下,果然還是很懶的。剛剛掃那幾下尾巴可能已經用完他整日的活動份額。
而泰比那也很懶的共居者,仍然沉侵在味蕾和滿足的肚皮雙重夾擊裡,懶得起身收拾殘局。
這晚什麼都沒發生。只是人與貓,完成了各自的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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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與美食,不可或缺
希望有一點點,讓你想起某種安心的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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