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rva Labs《Quine》深入解析：Art Blocks Curated 收官之作如何重新定義生成藝術

2025 年 10 月 9 日，Larva Labs 以《Quine》為 Art Blocks Curated 系列劃下最終章——這件作品在拍賣中以 7.56 ETH（約 3.1 萬美元）落槌，也標記了長篇生成藝術制度的一次重要回望。不同於許多以程式作為媒材的創作者，Larva Labs 始終關注「程式碼本身」：不是讓演算法生成圖像，而是讓演算法作為藝術，以其形式、邏輯與自我複製能力成為作品的核心。《Autoglyphs》曾為此開啟方向，而《Quine》則將這個信念推至極致。對他們而言，生成藝術的未來不在於技術的門檻，而在於如何讓規則、結構與邏輯成為可被觀賞、思考、甚至被共同參與的美學。

作為 Art Blocks 最終章的《Quine》，重新測試生成藝術的市場脈動

2025 年 10 月 9 日，Larva Labs 的新作《Quine》以 Art Blocks Curated 系列「最終作」的身分正式開拍。採用 24 小時 Ranked English Auction with Settlement 的形式，共 477 件作品進入公開競標，最終清算價落在 7.56 ETH（約 31,000 美元）。拍賣結束後不久，市場很快給出反應：首批二級市場交易分別以 8.9 ETH（約 36,000 美元）與 9.45 ETH（約 38,700 美元）成交，明顯高於清算價，顯示作品在收藏者之間有超過預期的需求。

作為 Art Blocks Curated 的收官之作，Quine 的發售不只是一次單純的拍賣，而是一次對生成藝術市場氣氛的測試。Curated 系列自 2020 年啟動以來，承載了整個 Art Blocks 生態的核心價值——「程式碼作為藝術、演算法在鑄造瞬間生成作品」的制度設計。這次由 Larva Labs 來完成最終章，本身就帶有明顯的歷史感：Autoglyphs 曾啟發了 Art Blocks 不少，如今 Quine 也為 Curated 劃下句點，形成首尾呼應的循環。也因為這個位置，《Quine》在尚未發售前就已被視為一次象徵性事件，市場自然也以更高關注度來看待它的拍賣表現。

值得注意的是，這場拍賣並非在 NFT 市場最熱絡的時間點舉行，但首日交易仍然迅速出現溢價，這對長篇生成藝術（long-form generative art）來說是一個重要訊號。主流 NFT 市場經歷多次下行後，仍然願意以 7–9 ETH 的價格收購一件注重程式結構、強調生成邏輯的作品，顯示對這類作品的關注並未因此消失。尤其是 Larva Labs 在生成藝術與鏈上文化的歷史地位，使得 Quine 的發售被視為一場介於「歷史、技術、平台」三者之間的交會點：它既回顧了過去八年的鏈上生成藝術（on-chain generative art）發展，也向市場提出一個問題——在 AI 工具加速普及、視覺生成越來越快速的當下，程式碼本身能否依舊成為作品的價值來源？

從媒體與社群反應來看，關注度可以用「高度集中」來形容。多家報導將 Quine 稱為「壓軸」、「收官」，強調其象徵意義，而收藏者之間的討論也多圍繞於 Quine 所提出的新機制——quinity、PostParam，以及「程式碼即圖像」的回歸。總體而言，這場拍賣不僅是一項市場事件，更是一次重新檢驗生成藝術在 2025 年位置的指標。而 Quine 所引發的討論，也為我們理解 Larva Labs 最新的創作方向打開一扇切入點。

從 CryptoPunk 到 Autoglyphs：Larva Labs 寫下生成藝術史最核心的篇章

在生成藝術的發展史中，Larva Labs 的位置幾乎是無法迴避的。2017 年他們推出《CryptoPunk》，不僅成為當代數位文化的標誌，也正式定義了區塊鏈上的「所有權—交易—識別」系統應如何運作。《CryptoPunk》最具歷史性的貢獻之一，是它內建了完全去中心化的零手續費市場，讓擁有者能直接在智能合約中進行交易；這不只是一個便利機制，更是對「在鏈上創作即在鏈上流通」的一種宣示。接下來的《Autoglyphs》（2019）再次突顯 Larva Labs 的技術性創作態度：這是第一個完全鏈上的長幅生成藝術作品，演算法本體存於合約中，不依賴外部渲染鏈接，作品的「存在」與「運作」都與區塊鏈本身緊密結合。這種把程式碼視為作品本體的觀念，也間接啟發了 Art Blocks 的誕生。可以說，Larva Labs 不是只創造作品，他們創造了一種能「支撐他人創作的模型」。

從 2017 到 2021，Larva Labs 的創作軌跡也呈現出一種特別連續的技術美學：結構式、系統化、像素級的視覺形式，搭配極端簡化的程式語法，以及對演算法生成條件的深度把握。《CryptoPunk》使用像素做人物；《Autoglyphs》只用 ASCII 字元；《Meebits》則推進到 3D結構。這類從技術出發的形式語法，不是模板化，而是一種概念堅持：作品從不模仿世界，而是建造一個世界的規則。這也解釋了為什麼他們的作品常被視為「程式碼美學」的核心範例——結構比造型重要，算法比圖像重要。

除了作品本身，Larva Labs 也一直深度參與生態系的演化。CryptoPunk 與 Meebits 的 IP 易手（先到 Yuga Labs，2025 年後又分別由 NODE foundation 與 Meebco 接手），使他們從創作者轉為顧問與生態的參與者，某種程度上反映了他們在業界的重量：不再只是一組創作者，而是既有技術觀點，也能塑造平台方向的創意技術者。他們的角色逐漸演變成生成藝術與鏈上文化的「制度設計者」，能為平台、合約機制或新工具提出具有前瞻性的技術判斷。

若要總結 Larva Labs 的藝術風格，可以看到幾個鮮明元素。第一，對「結構」的偏好：他們的作品常建立在嚴謹明確的規則與邏輯之上，形式並非自由想像，而是從系統運作中誕生。第二，對「文本與符號」的敏感度：不論是 ASCII 字元、程式碼片段、像素排列，Larva Labs 擅長將看似冷硬的符號語言轉化為美學素材。第三，對「可讀性與可執行性」的強調：他們的作品常具備一種 meta 結構——人可以閱讀它，程式可以執行它，而圖像又是這兩者之間的交互作用結果。這種結構美學後來在 Quine 中更被推到前景。

最重要的是，他們的藝術核心信念始終圍繞一個想法： 「Code is the art.」

或更完整地說： 「程式碼不是工具，而是作品本身。」

這與許多生成藝術家以程式作為媒材截然不同。Larva Labs 關心的不是「讓程式創造一幅視覺作品」，而是「讓程式碼顯露其自身的形式、邏輯與自我生產能力」。在他們的創作觀裡，藝術不只是演算法生成的結果，而是演算法本身如何被建構、如何自我陳述、如何在系統內部運行。這個信念從《Autoglyphs》開始逐漸成形，到了 Quine，則發展成為一個完整的作品主題。

如果將整個生成藝術史作縱向切割，Larva Labs 所站的位置並非在視覺美學的革新，而是在定義「生成藝術如何在鏈上運作」的機制革新。他們改變的不只是作品，而是作品的生成方式、發表方式、流通方式，甚至是觀賞方式。因此他們的地位不只是藝術家，而是建立了生成藝術在 Web3 世界中能成立的「制度基礎」——某種程度上，這比作品本身更具歷史性。

Quine：程式碼作為圖像、機制作為美學的生成藝術實驗

《Quine》之所以這樣命名，是因為它直接取材自電腦科學中的「quine」──一段能夠輸出自身程式碼的程序。創辦人 Matt Hall 與 John Watkinson 在訪談中提到，他們受到 Douglas Hofstadter《Gödel, Escher, Bach》啟發，開始思考「生成藝術是否也能展現一種自我複製的邏輯」。這個概念又進一步回到哲學家 Willard Van Orman Quine 的自指性悖論，而 Larva Labs 想做的，正是把這種語言學、邏輯學與電腦科學的自反結構，具體化成形式可視的藝術作品。因此，Quine 並不是一個象徵性的名字，而是一個直接點出作品方法的命名：每個 token 都包含一個專屬的程式，這段程式既生成圖片，又將自己的程式碼寫入圖像本身。

在形式上，Quine 將整份程式碼以 78×148 的格子呈現，模仿程式設計師常用的垂直長螢幕比例。程式碼並不是藏在背面，而是作為主體佈滿畫面，並以「liminal」與「sub-liminal」兩種狀態呈現：落在色塊外的字元是 liminal，進入色格中的就是 sub-liminal。這些格子由純黑、純白與十種色彩組成。Watkinson 指出，這是 Larva Labs 第一次以「抽象色彩」進行設計，而非像 CryptoPunks 或 Meebits 那樣由物件形象決定配色。此時色彩不再擬真，而是服務於結構，形成一種介於 code listing、織品設計與早期電視測試圖之間的視覺語彙。

Quine 另一個核心，是程式的「可讀性」與「可執行性」在作品中直接交織。Watkinson 在訪談中明確表示，他可以直接複製 Quine 圖像中的程式碼、貼回編譯器並重新產生同一張圖像——這種跨越符號、圖像與可執行狀態的循環，形成他們稱為「strange loop」的結構。演算法既是輸出，又是輸出本身的內容；圖像既是產物，又是產物的生成規則。這種 meta 層級的自指性，是 Quine 最具哲學性的部分。

從生成邏輯來看，Quine 的創新還包含「quinity」概念。傳統生成作品是在「鑄造後得到一張獨立影像」，但 Quine 的 generator 可能產生 1 個、3 個、5 個、7 個、或 11 個影像。這些形式被稱為 1-quine、3-quine、5-quine 等，即一個程式在多步之後，再度回到自身生成循環。Hall 坦言，這讓鑄造變得更複雜，也更有趣──因為作品不再是「一對一」的輸出關係，而是「一對多」，而收藏者被賦予對輸出結果的選擇權。

這導向 Quine 最為關鍵的機制：「PostParam」。鑄造完成後，收藏者可在 Art Blocks 與市場平台上自由切換展示哪一張輸出版本，也可隨時重新選擇。這等於給收藏者一種「參與編輯作品」的權力，Hall 認為這是一種新的「收藏者能動性」，它延伸了 long-form generative art 的精神──創作者提供規則，觀眾則在演算法所提供的邊界中「共同決定作品的表現形式」。

在形式生成上，Larva Labs 為 Quine 設計了五個獨立 engine：Glyph、Shape、Force、Ribbon、Lattice。它們各自代表不同的力學或結構邏輯：有的延伸 Autoglyphs 的 ASCII 風格，有的仿電視測試圖，有的利用牛頓力模型讓線條向量彼此相互作用。這種「在統一框架中維持多種生成語法」的結構，使 Quine 既呈現出風格完整性，也在每個引擎內提供大量差異。再加上 Space 參數（Euclidean 與 non-Euclidean），形式上進一步向幾何與拓樸的結構探索延伸。

放在生成藝術史的脈絡中，Quine 的重要性有兩個層面。首先，它是 Art Blocks Curated 系列的最終作，象徵這段平台史的封箱，也回應了 Autoglyphs 曾為 Art Blocks 帶來的啟蒙作用——一種首尾相接的儀式性姿態。再者，它把「算法可視化」推向極端，將程式碼本身變為形式與概念的核心，美學與運算邏輯不再分離。這回應了生成藝術早期關於「透明性」的辯論：作品是否應呈現出其規則？是否要讓演算法本身成為可見的內容？在 AI 模型多以黑盒運作的 2025 年，Larva Labs 用 Quine 給出一個反向的解答——讓程式碼完全暴露於視野之中。

相比他們過往的作品，Quine 的創新不在於發明新的視覺風格，而在於重新排列創作的關係：程式碼、圖像、生成者與收藏者不再只是各司其職，而被放進一個環扣一環的循環系統。這使得 Quine 不只是生成藝術作品，而是一個關於「創作如何被生成、如何被觀看、如何被選擇」的思辨裝置。

結語：Larva Labs 眼中的生成藝術未來

面對生成藝術在 2025 年所處的環境，Hall 與 Watkinson 都明確意識到 —— 人工智慧的大規模普及正重新定義創作的技術門檻。Watkinson 認為，AI 工具讓更多不具高度技術背景的創作者進入這個領域，這確實將帶來一場轉變，但不必以危機思考。對他們而言，這是一個擴張而非取代的局面：生成藝術的核心並非技術多難，而是如何把「規則、邏輯、結構」轉化為美學實踐。AI 如果能讓更多人踏進這個空間，反而可能帶來新的語法、新的受眾和新的創作模式。

然而，Larva Labs 的信念始終未變。Watkinson 在訪談中說，他們仍然深信「長篇生成藝術」的價值 —— 演算法公開、鑄造隨機、固定版數、由觀眾參與最終呈現。這一套由 Autoglyphs 引領、Art Blocks 放大的創作制度，讓創作從「生成一幅作品」轉向「發表一個可被他人共同演算的規則」。在他們眼中，這種由藝術家、演算法、平台與收藏者共同構成的四方關係，是生成藝術真正的力量來源。

Quine 即是在這樣的信念下產生的。它不追求視覺突破，而是重新思考作品如何「被生成、被觀看、被選擇」。Hall 表示，他們最興奮的地方，反而是在不知道收藏者會如何使用 PostParam 的那種不確定性 —— 這種開放性回到 CryptoPunks 與 Autoglyphs 初期「作品被世界接手」的狀態。對 Larva Labs 來說，生成藝術的未來不會是封閉的、固定的，而是由使用方式持續形塑的。平台機制、演算法結構、流通方式與觀者互動，都將是創作的一部分。

在訪談最後，Hall 說了一句幾乎可以作為他們創作觀的註腳：「我們覺得自己還只是剛開始，還有太多可以探索的地方。」這句話放在 Quine 的語境裡格外明確。在 AI 黑箱越來越普及的時代，他們選擇用一個完全可讀、可執行、可選擇的生成系統，重新把焦點帶回「演算法本身」——不是作為技術，而是作為美學與創作的核心媒介。Quine 既是 Art Blocks Curated 系列的收束，也是 Larva Labs 對生成藝術未來的一次聲明：創作的主體可能會改變，但規則、透明度與由系統衍生出的美感，仍是這個領域最值得被重新思考的方向。

資料來源：

1. https://www.rightclicksave.com/article/larva-labs-on-quine-and-code-as-art-interview-generative-art 

2. https://www.rightclicksave.com/article/larva-labs-to-release-final-art-blocks-curated-project-quine-new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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