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花开过，就会落下

我年轻的时候，也常为“方向”这两个字发愁。那时候在一个南方小城读书，河水慢得很，天也慢。夏天的蝉声一叫，仿佛一整天都不动。我有时候趴在宿舍的木窗台上，看着河埠头一个挑担子的男人，从早到晚卖盐水花生。热气从麻袋里冒出来，带着咸香，顺着风飘过来，像一只看不见的手，把我从书本里拉出来。那一刻，我会想：以后要干什么呢？

年轻人最怕的，是太早给自己画一个框。框里写着：当老师，当医生，当商人。你以为那是安全感，其实有时候只是个套子，把你关在里面。风向一变，框就倒了，你还得出来。

我有个同学，大学时整天抱着吉他，嚷嚷着要组乐队。毕业后去了电厂，当了十几年值班员。值班室很小，一张桌子、一把铁椅子、一台风扇，夏天热得像蒸笼。他把吉他放在角落，下班后弹两首自己写的小曲。没人听，也没人夸。厂子关停那一年，他在老职工欢送会上唱了一首自己写的歌，全场安静，连厂长都红了眼眶。你说，他找到了方向吗？我看是的。只是路绕了远，不慌罢了。

人生价值，有时候像腌咸菜。你急了，多放盐，多翻动，它就发苦；你随它，放在罐子里，等季节到了，自然出味。

我常想，“找到方向”，不一定要翻地图，而是先去走路。生活会自己在你脚下撒下一路的小石子——一次偶遇，一句别人不经意的话，一个你多看了一眼的风景。你回过头，就会发现，这些石子连成了一条弯弯曲曲的线，那就是你的路。

有一年春天，我去北方看朋友。他家院子里有一棵梨树。三月，枝干还是灰的，风吹起来，叶子摇晃得有点冷。四月底，花开了，白得像雪，院子亮了起来。夏天，枝头挂满了青果子。到了秋天，梨子黄得透亮，压弯了枝条。那棵树一年四季，没发过什么感慨，也没喊过“我要结果”，它只是站在那里，该发芽就发芽，该开花就开花，该结果就结果。

但那天我走的时候，风很大，院子里落了一地的花瓣，像下了一场安静的雪。我忽然有点酸：原来不管你是不是找到了方向，有些花开过，就会落下。

人也是这样。你先过好眼前的日子，做些你真心愿意做的事。方向会在某一天忽然出现，不敲门，不喊你，就像一阵风，吹得你衣角动了动。

所以，不用怕自己现在没找到“意义”。日子不是用来天天解题的。你不慌，风会带你走，水会带你漂，你就会到一个该到的地方。到那时，你不会说“我找到了方向”，你只会笑笑：原来我一直都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