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大利爸爸的海鮮午餐

歐洲獨旅來到尾聲，我現在人在義大利。16、17歲時曾在這裡當過交換學生，時隔13年，30歲的我終於有機會回到這個地方。

本來的計畫是待一個禮拜，見完想見的人、去想去的地方、吃想吃的東西後就打包回台灣。但我的義大利寄宿家庭的媽媽非常熱情地邀請我多待一週。她說難得我有機會來，而且現在沒有工作壓力，應該好好休息。我猶豫了一下，一方面旅行了兩週、還有點小感冒，身體有些累；另一方面也不想造成他們負擔。但最後，我還是決定留下，因為真的不知道還要隔多少年我才有機會再來歐洲。

既然決定留下，行程就寬鬆許多。安排好的行程第一週就打勾完畢，還額外加了一些博物館和歷史探索。但還是空出大約三天的時間，有時候就在家多睡一下，也有時間寫文章。可能是看到我一個人的時間變多了，義大利的爸媽雖然每天上班，但還是很關心我午餐和晚餐吃了沒。通常義大利媽媽會回家煮午餐，但今天太忙了，她就請老公中午來接我吃飯。他們可能還是把我當成以前那個16、17歲的小孩，有需要照顧的責任感。我雖然說不用麻煩、自己可以處理，但他們還是抽空來陪我。我想想，能在一起的時間真的不多了，那就好好相處吧。

這位義大利爸爸已經82歲，媽媽60幾歲，兩人還是每天工作，沒有退休的打算。我跟媽媽比較親近，畢竟女人之間比較會聊天、話題也多，她英文也比較好。爸爸人很好，但平常很少單獨相處，是家庭的支柱型人物，比較沉默寡言。

今天12點多，他打電話來說半小時後會來接我，叫我準備好。12點半在義大利吃午餐算早的，大家通常13點以後才吃。但我還是在約定時間到家門口等他。10分鐘後，他藍色的車開進車道，我上車，他給我一個大大的微笑：「Ciao, come stai :)」確認我要不要吃海鮮後，就出發了。

我以為我們會直接去餐廳，沒想到先開到了海邊。艷陽下的大海閃著藍綠色光芒，真美。開車10分鐘就能看到這種風景，這城市真的太棒了。停留五分鐘，他又讓我上車，再開了10分鐘來到一家在海灣處的餐廳。我一看，欸？這不就是Pailote嗎？以前高中常跟朋友在這裡聚會，我這次來其實也有點懷念，但因為地點偏遠沒車到不了，所以沒安排進行程。結果爸爸像讀了我的心，竟然帶我來！

這家店從咖啡廳、餐廳到夜店通通都有，旁邊就是海。早上也可以租陽傘玩水。我以為我們要在這裡吃午餐，結果沒有，他只是讓我來這裡晃晃。10分鐘後又讓我上車，這才真的前往午餐地點。

我在這裡意識到，他特地提早下班來接我，就是為了帶我看看他所喜愛的城市風景。雖然他介紹時我聽不太懂，但能感受到他的真心。

餐廳是一家在地人才會去的小店，主打家庭式的海鮮義大利料理。爸爸跟老闆是朋友，所以即使人手不足我們還是很快就吃到熱菜。邊吃邊偶爾聊幾句，海鮮真的超新鮮。飯後他問我要不要吃甜點，但我真的吃太飽，只好婉拒。

休息時，他突然開始跟我講義大利文和希臘文之間的歷史連結。我大概只聽得懂5%，但他講得滔滔不絕，我就盡量聽，並照著情緒適時給回應。看來我回應得不錯，他就這樣講了20分鐘。

這20分鐘裡，我一邊聽、一邊觀察他眼裡的光、臉上的皺紋、說話時表情的移動。那是很久沒見過的生動與熱情。如果是平常的我，可能會覺得一個老人一直講文化故事很煩。但快要不耐煩時，我突然轉念：他82歲了，我還有機會再見他嗎？幾年後他還能這樣侃侃而談嗎？

雖然煩，但如果這是我能與他相處的最後一段時光，我希望這段記憶可以一直留著。

結論是，雖然和義大利爸爸單獨相處有點尷尬，但我很感恩我們有這段時光。他不善言辭，不會閒聊，但他的心意我感受得到。他用他的方式告訴我，他很開心我來了。我希望未來的我，看到這篇文章時，還能記得他泛黃的眼睛、佈滿皺紋的臉頰，以及他對義大利語言那份執著與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