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的都在空氣裡:

An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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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木雕與竹編的哲學練習

今年,我學了木雕。每次上課都像進入一場精雕細琢的修行,只不過雕的不是作品,是我的自尊心。

老師常常走過來,皺眉看一眼,接著什麼也不說,就默默拿走我的作品——不,是我以為的「作品」——然後毫不留情地剷掉我做了一整節課的東西。

我有點習慣了,也不再難過了。畢竟,我已經認清一個事實:

我做的,都在空氣裡。

老師最近問我:「這件作品有沒有一半是你做的?」我笑笑回答:「這真是個好問題,我做的都在空氣裡。」因為每次我做了半天,老師一過來就剷掉了。

這不是自嘲,這是哲學。


初學者的荒謬感:卡繆在旁邊輕輕點頭

做木雕很像卡繆說的:人生就像推石頭上山,每天都會掉回來,然後你還是繼續推。

我每堂課都雕啊雕,結果不是裂了、斷了,就是形狀完全不像預期——更慘的是,有時候連「預期」都沒有。

但我還是繼續雕。不是因為覺得這樣很偉大,而是因為——就是想這麼做。

就像卡繆說的:「你要想像西西弗是快樂的。」

我也試著想像我自己是快樂的,雖然我做的都被剷掉。


跟材料談戀愛:海德格與莊子的雙人舞

木頭,其實有脾氣。你太急,它會裂;你太強,它會斷;你不夠注意紋理,它會給你好看。

一刀下去,不是你要它變什麼,而是你得先問它願不願意變。

海德格說,人是透過與世界的「在場」經驗來理解存在。

我想,如果他來上木雕課,一定會說:「你現在不是在做木雕,你是與木頭共在。」

莊子也會點頭。他會說:「你不要硬雕,因材施藝。木頭不服你,是你太自以為是。」

後來我學會順勢而為,放棄掌控,放棄設計。就像談戀愛,不急著讓對方照你的意思來,而是問:

「你這根木頭,想變成什麼?」


我們做的都在空氣裡,但身體記得一切:

梅洛-龐蒂點頭表示贊同

就像你拿起筷子,就知道如何夾起菜,我也期待有一天,木刻刀也能像湯匙一樣自然。

梅洛-龐蒂說,身體是我們通往世界的橋樑。真正的學習,不是從理論開始,而是從手的感覺、眼睛的直覺、肌肉的記憶開始。

我做得再爛,老師再常剷掉,我的手還是在慢慢累積一種我說不出來的東西。

就像竹編課時,竹片在我手上扭來扭去、彈回臉上,我一開始手忙腳亂,但現在已經能大概預測它們要逃去哪裡。

最後的成品是一個大籃加兩個小籃,但一下課就還給老師了——真的是「空手而回」。


無用之用,是為大用:莊子的另一擊

我很早就放棄了第一堂竹編課就能編出老師那種「藝術品」的幻想。

有個同學練得很辛苦,我忍不住說:「你才第一堂就想跟老師編得一樣好?你如果做得到,老師不就白混了幾十年?」

聽起來像在吐槽,其實是莊子。

莊子說:「無用之用,是為大用。」學習最有用的部分,往往是那些一開始看起來沒用的東西——

做錯、重來、被剷掉、裂掉、彈到臉上,這些都沒用,但它們都變成了我身體裡的一部分。


學會等待木頭,也學會等待自己

西蒙・維伊說:「真正的學習,就是耐心地凝視那些我們還不懂的東西。」

我後來發現,我最大的進步不是技術,而是學會不急著知道答案

我現在不再急著完成作品,也不再急著變厲害。

我只是在學,怎麼等待——

等待木頭回應我,等待我的手跟上我,等待我的腦袋終於願意閉嘴。


結語:學會不怕看起來很笨

木雕和竹編這兩種材料,一個硬得很固執,一個軟得很反骨,它們聯手教會我一件事:

學習的本質,就是不怕看起來很笨。

你能接受自己花了三小時,只留下了一桌木屑;

你能笑著承認,自己做的「都在空氣裡」;

你能開心地說:「是的,這麼難,我還是想繼續做。」

那你就真的在學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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