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潜(如果一个人根本做不了与预期相反的决定 ,是不是要下地狱呢?)

yushengchen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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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材于部分现实的政治虚构小说,与现实人物无关。道德是纯洁者给自己设置的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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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痛苦,根本不是别人如何污蔑你,而是你在心里不断污蔑你自己。

就像从不认识自己一样折磨自己,然后发现,其实很多时候不过是自我折磨,事情还是如此。

而且,只是自我折磨不会让事情变好的,现在应该要往前看了——

真的吗?

有的时候对着家侧缘的阳台,望着下面行走的人群,在夜晚升起的万家灯火,就知道,有些伤痕在裂变,而自己是唯一能够看到它的人——能够这样说吗?难道那些受苦的人看不见。他们才是实实在在感受到这一切的人。

自己算什么,自己有什么资格为了他们悲哀。

毕竟自己,是造成这一切的源头。

说源头其实不够准确,当时做出决定的人那么多,所以自己只是其中之一罢了。然而,这一次自己不能再冷静地分析局势,然后说自己只是其中之一了。

每一个没有阻止这一切的人,都应该下地狱。

都应该下潜到人性最深的湖底,看看自己到底多么恶毒,所以造成了这一切。

所以毁掉了别人。

毁掉了别人。

2

那种痛苦是在那个女人举起红手的时候突然袭来的。他当时转了一下肩膀,这些女人的幼稚游行他根本不屑。因为他是最知道自己做过什么的人,所以他根本不惧怕任何污蔑。

然而突然,那个孩子的脸和另一群孩子熟悉的脸重合了。

他惊讶得浑身发抖。

他紧紧地握住了矿泉水瓶,却根本无法阻止躯体的反应,他的手指开始颤抖。他拧开瓶子匆匆往口中灌水,然后在不自觉的时候无法吞咽,任由水流沾湿了一点脸颊,甚至一部分顺着脖子直接滚落下去。

“Tony,Tony!”妻子是最熟悉自己境况的,他反应过来才发现是自己在呼喊Tony的名字,妻子的声音在自己的脑海里回响。

“国务卿先生!”

这声音让他抬头,对方的眼中是一张满是惊惧的脸,映在那明亮乌黑的瞳孔中无比清晰,像是影子一样跟随着自己。

深呼吸一口气,他看着手边的文件:“好的,”

他舔了舔唇,紧张地说,也像是对自己说:“现在我开始说我们对中国的政策。”

他的脚扣起来,因为他已经无法支撑自己。他必须把自己蜷缩起来,来对抗一种疏离的感觉。就好像灵魂必须马上回归身体,不让人们发现任何痛苦,然后他就还是那个理性的,即使被发现快要哭了也终究是没有哭的国务卿。

然而在很多时候,为什么不能哭呢?

为什么不能为了自己哭一次呢?

他突然把笔尖收进了自己的掌心。

然后在一阵刺痛中,就像拜登总是握着笔望着对方审视一样,他握着笔回归自己。

“我说完了,谢谢。”

做出气定神闲的样子,听着接下来的报告,然后他发现,有些事情开始渐渐模糊。

他终究是改不掉这种听到不重要的东西就开始发呆的习惯。

3

“您好,副卿!”对面的阿拉伯小伙子对着自己招手。明亮乌黑的大眼睛,棕色的头发。他望着迎面走来的美国人,发现他有一头美丽的卷发,那种卷发像是被精心打理过,像是玫瑰花的花瓣馥郁地收拾着各自的节奏,展现出最美丽而舒展的姿态。

那双乌黑的眼睛望着自己的时候带着一瞬间的审视,然后就是非常自然的笑容,让自己一瞬间呆住。

直到他拍拍自己的肩膀自己才反应过来,赶紧羞涩地笑起来,然后把他迎进了飞机。

小伙子熟练地操纵起系统,眉眼中有一丝成熟和帅气。遇到自己熟悉的东西,任何人都会显露出灵魂的美。

即使怀有一种对于穆斯林的偏见,你也不能说这个小伙子是那披着纱巾的,对着女人的眼睛皱眉而一定要遮上的那种人。

他眉目活泼,穿着美式的飞行员制服,一切看起来,都仿佛是来自自己熟悉的世界的。

尤其是在直升机升空的时候,他眼中的专注,仿佛一瞬间望见了很深的地方,或者说,仿佛通往上帝的世界。

飞行员的魅力就在于此吧,架着巨大的飞鸟试图接近天。

即使被融化也要靠近太阳的角色。

身下的世界,是如果不带上偏见看无比美丽的景色:巨大的山峦,美丽的被绿色覆盖的草地,还有黄色的沙漠,那巨大的黄色会让人觉得,那是一个可以淹没人思绪的巨大花园。虽然其实不过沙子而已。

“你叫什么名字?”

“先生,我叫阿尔曼。”

“这是什么意思?”

“神秘。”对方说,然后羞涩一笑,“我的母亲喜欢看俄国电影。这是一个俄国名字。”

布林肯并不是很了解俄国。不,如果在别人看来,他应该是最了解俄国的美国外交官之一了。他经历了美国从信任俄国到关系破裂的时期,他是那个看着小布什说我能看到他灵魂然后又看着两个国家渐行渐远的人。

布林肯很少承认他对那个领导曾经动过心,他总是非常谨慎地说,当时并不知道这个人不值得信任。而现在,即使对方撒谎他都能微笑面对。

俄国人和俄国政府,俄国文化当然是三个概念。可是,你不可能一边处理繁杂的事务,一边对自己略微反感的东西那么感兴趣。

其实,他并不了解俄国。

没有爱,所知不过偏见。

4

沉默让这场飞行最后归于巨大的空间。当飞行器落下,ta们已经到了这次行动的目的地。布林肯负责视察整个飞行基地,然后给出反馈。

坦白说,当他看到那些飞行员,那些按照美式军队的规则训练的年轻人的时候,他的心里只有骄傲,还有一种暗自的属于美国人的骄傲:ta们回归了自由世界。如果给ta们时间,ta们一定能够构建一个民主的政府一个美丽的国家。就是需要时间。

和许多偏激的作家不同,布林肯总是倾向于理性地评估,看到发展,然后给ta们一个希望。他倾向于投资而不是叫停。

即使后来他去到那个小伙子家,或者到了城市的美式酒吧,他也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一点。

直到他看到了一个熟人,曾经奥巴马的撰稿人,现在成了一个自由的撰稿人。他在阿富汗呆了三年了,写了一本书,说的是阿富汗的衰败以及背后的危机,影响很大。

布林肯不想说他们有冲突。但是那个男人确实对他咄咄逼人。

“Antony,”从来不会叫他Tony,可是也不会叫错,只是那么带着客气的,“你真应该去看看这里的乡村。”

“我有空会去看看。”

“有空?”对方好像被激怒了,“你什么时候有空?”

“XX,”布林肯根本不想记住他的名字,即使名字从自己嘴里念出来也像随之飘散的雾气:“这个国家很好。”

他这样说的时候,就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而对面的人被这种姿态彻底激怒了。

“Tony!”

安东尼一惊。

“你这种人,若是做了国务卿会闯下大祸的。”

仿佛那个麦姓议员对自己的诅咒:“你现在不承认错误,以后你还会犯错,你犯错了之后不会承认,以后你不论做什么都是灾难。”

布林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做国务卿,一个理性的人应该随时做好准备然后迎接任何意外。而不是做什么根本不可能的梦。

如今他的一切都是按照计划行事,他并不认为有谁可以任意指摘自己,或者对自己的行程指手画脚。

他尤其看不起那些整天情绪用事的人,这些人一会儿说美国衰败一会儿说美国崛起,用一些无聊的言论吸引大众的注意然后赚钱。

虽然他知道这个人不是这种人,但是他没法把他的偏激言论也当成自己能放在眼里的理性。

“xx,”这个时候记起了这个名字,念在口中就像风:“你凭什么在根本不了解我和我坚守的东西的时候,就否定我呢?”

对方看着他,长大了嘴巴,像个孩子一样。却不是因为被他问住,倒像是遇到了上帝也难以解决的难题。

总是属于美国人的激情澎湃的眼睛,也因为某些现实而变得沾染了一些悲苦。曾经叱咤风云的撰稿人,精密控制一切媒体的聪明人,随便能够撕掉稿子而没有人敢反对的人,现在就像一个无助的孩子一样。

他想给布林肯一本书,就像一个卑微而小心的推销员。那本书包着夸张的封面,让人觉得厌恶。布林肯是从来不会买这种所谓的畅销书的,但是他还是接过了。

书面上写着“阿富汗的危机”“前总统撰稿人发布,非同凡响”。

“呵呵,非同凡响。”布林肯知道自己回到家就会把它束之高阁。没有扔掉只不过不想违背自己做人的原则。

而对方却望着自己,默默地,仿佛要哭出来的样子。然后他说:“如果你什么时候有空……”那怯懦有点让人不适应。布林肯很快就挡掉了:“我明天要参加一个聚会,不能去。”

对方看了他一眼,就好像不是在看他,而是在已经死掉的什么东西,好像他已经站在坟场了。

然后他卑微而惨烈地笑了一下,像是在对着布林肯笑,又像是在对着上帝笑。

安东尼不觉出了一身冷汗,就好像他真的做错了什么。

然后,他喝完了最后一杯酒。

酒吧里面的男孩和女孩欢舞着,普通的美式酒吧。普通的美式生活。

5

飞行员的家里非常熟悉,就像回到了自己的家。

在客厅挂着一幅巨大的摄影图片。那个美丽的女孩按照礼仪给自己奉上了茶,但是眼神中不带着低矮,她在当地的一所法院做法官,曾经在美国一所高校交换过。

除了戴着纱巾,她不会给人某些对于穆斯林女性的刻板印象。其实,那种刻板印象何尝不是人们的塑造。

两人一起聊到了一些法学的内容,聊得愈发深入。这个女孩是一个很有智慧的女人。

到了深夜的时候,自己一个人走回了住处。

马上就要回美国了,其实应该就要这样走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本名为《阿富汗的危机》的书本,突然从自己的口袋里面掉落出来。

一本非常小的书。

对着路灯他翻阅起来。

然而只是看了第一行他就感到心揪了起来。

事情比他想得还坏,但是,事情不应该这么坏。也许是他夸大其词,他在撒谎。但是自己知道这根本不可能。

路灯的光逐渐变得晕黄。文中描绘了一个那么痛苦的人间炼狱,就好像让人身临其境。不,这不可能是真正的阿富汗。就像很多人忽视的那样,有一些很好的 本质,很好的品质被人们忽略了。这是竞争对手的惯用伎俩,你说东她们就说西,就像蚂蟥一样吸取你观点的可取之处,让你无处藏身,百口莫辩。

但是,对于审美的敏锐感觉也包括对于真实的敏锐。他知道这应该是真的。

他决定去看看乡下。就算这应该会影响他的行程。

6

只有短短三个小时,其实他不是很想去。但是坐着马车的时候他抑制住呕吐的冲动。

他握着那个简陋的让人握住的杆子。

那个马夫甚至说,这是给他们这种人专门握着的,已经算专座。

在说专座的时候那个人说话带着一种有点怪异的强调。

他那巨大的黑眼睛让自己的精神开始失焦。

晃荡的马车,甚至没有水泥路只是铺着小小的石子,或者干脆只是土。

他怀疑他回到了史前世界。

那些住着泥巴屋子里面的人怯怯地看着他。

他尤其受不了那些孩子的眼睛。

那些孩子的眼睛就像单纯的镜子,每一面都映出了他的真相。

他低下头,像是匆匆一游又不应该久留。

然而如果不看看那么来这里也没有意义。

他握紧了手中的手机,然后把手机放进了口袋里。

他就那样仿佛什么都没有拿的走在这乡间小路上。

7

餐馆非常残破,说是石块搭成的也不为过。

女人豪壮地招呼着客人,看到他时一怔,眼中的敌意一闪而过还是被他发现。

他要了最普通的食物,然后差点被噎住。

周围的男人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来旅游的欧美游客。

他连最普通的馕都会噎住。呵呵,这群到此一游就再也不会关心这个地方的欧洲人。

当他匆匆咽下略带浑浊的水,那种带着盐味的苦涩让他强行闭紧唇,然后努力咽了下去。

出去之后是强大的失落,仿佛击碎了他的所有认知。

他想哭。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用理性辩倒他。

但是他偏偏就被辩倒了。

不是被辩倒,他的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关于自由,信念,我们在帮助他们,他们会有一个强大的政府,我们正在让事情变好。一瞬间都碎了。

巨大的石头雕刻成的古石庙。

他一个个看过,看到一些游客,还有一些默默地跪在那儿的穆斯林。

他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却不敢走近。

然后他也跪了下去。头触地。

上帝,请你给我指引。

我从来知道,你让我破碎是为了给我指引,让我信念破碎是为了让我有新的信念。可是当一切信念都破碎,我又得从哪里看到出路。

他不禁想哭。

却突然感到身边站了一个人。

一个看上去像是刚刚学会走路的婴孩,定定地看着他,大大的黑眼睛映着他的眼。

“人!”他说。对着旁边的妈妈嘟囔:“和我们不一样——的人!”

女人依旧跪在那儿祈祷。

那个孩子就跌跌撞撞地走过去,指着布林肯:“你是谁!”

“你从哪里来!”

他大大的眼睛看着布林肯:“你也是人吗?”

布林肯望着他,呆住了。

然后他看到那个孩子望着他,笑了,歪着头看着他,接近跌倒的时候他扶住了那个孩子。他想抱住那个孩子,那个孩子却挣扎着大哭起来。

女人一转头就看到一个男人抱住了自己的孩子,像是想安慰又手足无措的样子。

她接过了那个孩子,唱着熟悉的歌谣,孩子又重新笑起来,在她的怀里挥舞着双手。

布林肯走过去:“对不起,夫人。”

那个女人似乎听不懂他的语言,但是对着他笑了一下。美丽的黑眼睛带着安慰和温柔。

“It is OK.”她努力说着带着口音的英语,“OK.”

纱巾飘动着,在风里仿佛被笼罩。

微微地蒙住了她的脸。

然后她发现,眼中的男人眼中似乎含着泪,却努力笑着。

8

飞行员再次接过自己的行囊:“副卿先生,我送您去机场。”

熟悉的美丽的震撼的山川和那透明的静静的河流。

“你们平时生活得好吗?”

对方一愣,然后神色仿佛一瞬间疲惫,虽然努力想掩饰。

“物价有点高,不过,我们还能撑过去。等我升了教官,拿到更多的钱,我想装修一下我的房子。”

安东尼静静地听着:“是哪里需要装修?”

“换一个我妻子喜欢的墙纸,”对方好像一瞬间变得真正可亲,“现在好的墙纸可要花不少钱,比钱直接镶上去还贵。”

“不过,关键是她喜欢。”

他驾驶着飞机,脸庞露出了羞涩的笑容。

“还有家里的一些家具,其实,都有些旧了。不过没有钱去买,有的时候有些东西也没有,得去黑市买。”

布林肯一瞬间噎在了那里。

就好像看到了满目疮痍。

“加油。”他说。

对方点点头,专注地开着飞机。

巨大的飞鸟在山川中如此小,像是一只小小的鸟儿,好像只有刮过去一阵风,只要上帝悄悄落下一根手指就会被吹落。

可是,还是那么平稳地飞行着,人类擅长制造脆弱却精密的机器,学会上帝造物的秘密。

然而,却似乎经常忘记了上帝的完美和自己的无能。

9

当川普上台的时候,布林肯根本没有想过这个人会做出什么。

出奇制胜,打破所有既定规则,孤立主义,为美国减负却不明所以。还有,他那夸夸其谈的手势,满嘴谎言的演讲,喋喋不休的推特,和夸口巨梦时候挥舞的小小的手。

都让人厌恶至极。

只要看到他,自己的评论就永远不会没有主题。

就这样一连接着发了几篇文章,周围好像有报纸注意到了自己,自己成了一个持续不断的反对派。

人们喜欢看一个看起来理性的人和一个看起来任性的人吵架,虽然她们根本不在乎理性和任性,只是根据自己的选择需要相信。

“甚至不是查证。”

“如果你不能选择信息真实,你就只能相信。”同僚对自己说,从来严肃悲苦的脸此时也有些嬉皮笑脸,仿佛要哭出来:“就像相信上帝。”

然后她有些手足无措,因为她看到布林肯哭了。

然后他对她默默说:“哪个上帝。”

她愣在那。

风吹动着她的头发。从棕色熬到某个官僚的已经泛着灰色的头发。布林肯突然觉得自己其实也老了。

他很累了。

但是他还有自己的任务。

他是绝对不会认输的。尤其是在上帝非要让他站在风口浪尖的时候。

他是绝对不会认输的。

10

接过提名然后获得职位,他其实心里没有太大波澜,就像知道本来就属于自己的东西终于通过一系列程序到了自己手里,就像火车开过轨道然后到了目的地,乘务员下来送自己上车。

他从来没有感谢过上帝。

面对那个人的反对,他依然坚持阿富汗可以撑下去。不同的是,他做了沙盘预演。同行的人不疑有它,只是觉得是谨慎。对于阿富汗,他们是乐观的。不乐观也不能围在这些高层周围。

有一个女孩说,她如果以后有机会,要去阿富汗看看。那个时候的阿富汗,肯定已经是美国的盟友之一了,或者说可以发展为可靠的盟友了。

大家都很快乐。然而在桌子中间的人却从没笑过。

11

“不应该先撤军队,至少留一些。”计划书上是这么写的。

最后却匆匆得连当地的孩子都没有告诉,就已经离开回家。

“美国人需要回家。”

“乔,我知道,但是……”

“叫我总统。”骤然严厉的眼神。

“我只是担心……”

每一次他如此,自己就知道是不能动摇的。

“如果阿富汗政府垮得比我们知道的更快……”

自己说的时候愈发小心,从来自信的理性,如今成了一种自己希冀还存在的表演。

安东尼不禁拿出了那本小书,那本书已经被揉皱了,里面密密麻麻都是笔记。

“Tony,”明亮的蓝眼睛露出困惑,“这就是你想给我看的?”哪里来的耸人听闻的打折废品。

布林肯在那一刻突然意识到,应该给总统看权威的报告的,但是权威的报告从来都是可以根据意图修改的,自己知道其实很多时候这就像一场根据自己需要进行调整的表演。

就像从飞机上跳下去,只不过死的的是别人。

“总统,”自己换了称呼,为了留住自己心里涌动的情感努力显得客观,“乐观对于解决问题没有用处,我们应该为各种危机留下位置。”

对方望着自己,望了很久,然后笑了。

“Tony,”对方的眼神就像看着一只蚂蚁,“你知道的,到了八月十五就得全部撤完。我给你们最后的期限是九月十一,不过最好快点。”

轻描淡写:“这是川普留下的烂摊子,我本来也不想处理。这不是我应该负担的,我们不要在这上面花费太多力气。”

对方仿佛要哭了,但是努力咬住唇,他转过头,非常迅速地擦干了自己的眼泪。然而眼泪根本止不住。

自己会毁掉美国,自己不适合做国务卿,自己太自信了。自己不适合做国务卿。国务卿要承担压力,自己现在在做什么。

他摁紧自己的手指“Stop!”“Shut up !”

然后他转过头,对着总统谨慎而似乎只是柔软地提醒着:“我们至少留一些人保护机场。”

总统点头。然后就不再言语。

三秒之后他烦躁地敲敲桌子:“Tony,跟我说说乌克兰的事!”

对面的人点点头,打开了手中的简报,递过去。甚至不需要低头就知道在哪一页。

然后和他谈起了乌克兰的事。

12

女人嚼着口香糖,看着这个有点神经兮兮的男人。

“布林肯先生,不要紧张啊。”

“shut up!”

对方望着她:“我让你做的计划有没有做好。”

“做好了。”

“如果到时候崩溃,能不能把那几万人运走。”

“崩溃?”女人笑了,“布林肯先生,如果是崩溃那就是另一份计划了。几天运走几万人,这根本不可能。”

“我不是让你做崩溃的计划吗?”

女人点点头,然后从角落抽出了一份计划,更加厚重,更加复杂,然而,也似乎更加让人觉得仿佛来自天际。

“布林肯先生,”作为军官的严谨让她一瞬间明白了什么,她直接把口香糖吐了出来,然后拿过那份建议书。

“这份计划其实非常周全,不,接近周全了。但是只有一个瑕疵。”

男人乌黑的眼睛就像来自地狱,眼瞳中闪着白色的光点:“什么。”

“就是需要临时调用那些阿富汗的飞行员。然而飞行基地已经没有美国军官,这些阿富汗飞行员可能是单趟飞行。在他们飞行完之后,我们需要迅速把这些飞行员接走。然而……”

“然而——”

“根据推演,到时候除了我们可以接走的人,还有很多人会想混进去,或者是我们某些人的熟人,到时候场面会非常混乱。但是我们已经接不走更多的人。”

“接不走吗?更多的飞机也接不走?”

“布林肯先生。”女人的眼睛冷得像冰,“如果到时候极度混乱,达到您说的崩溃,我估计我们会在谈判之后得到一个机场。再多的飞机也需要起飞,而守着那个机场本身就需要许多士兵,到时候,”她看着他,眼神带着军人的坚毅:“会有一些人牺牲。”

布林肯望着她。

他从来没有害怕过牺牲。为了美国的自由和民主,为了人权。他起草过绕过联合国直接轰炸南联盟的建议。他起草过接手科索沃的协议。他去看望过那里的孩子,他没有任何遗憾。人年轻的时候就容易让自己觉得自己是个无所畏惧的英雄,再多的人死都是为了信念。

可是人越活久越软弱。尤其是现在,自己只要看到那些孩子就想哭。

他不能让那些跟随美国人的人死。塔利班会直接杀死他们。

“重新做一份计划书,告诉我怎么阻止崩溃。”

“一旦崩溃开始,我们就没有办法阻止。我们是撤军,无法打仗。”

他的眼睛看着她,就像试图从她的眼睛里面寻找到一点希望。

女人的眼睛却平静如水。

然后她说:“布林肯先生,请做出决定,因为下一步,我们要谈怎么把那些女人和她们的丈夫隔开。”

“什么?”

布林肯一瞬间想起了埃文,还有埃文那大大的棕色眼睛。

女人望着他,碧蓝的眼睛里似乎蕴含着无数的内容却依然平静:“这里有些人的妻子是儿童,所以需要隔开。”她没有说更多。

布林肯点点头。

他和那个女人谈到了深夜。

13

崩溃比他们想得更快。

大地仿佛在哭泣,然而,除了布林肯和那些美国外交官,美国人从电视里面知道这些,然后,不是外交爱好者的人换了台。

14

“不是已经提前说联系吗?”

“布林肯先生,大使不愿意我们提起这些,他说直到我们需要做这些事,才能开始做这些事。”

“什么!”

女人有点胆怯。

桌子被砰地敲了一声。

眼前的人像是崩溃了,然而只是三秒钟之后,他就重新直起身子,神色平静。

“招募一些志愿者。然后给我调来更多电话机。”

“好的。”女人紧张地说,“现在电话机很难买到……”

“用你的手机!”

女人点点头。

然后嘱咐了周围的人,开始工作。

15

布林肯觉得,即使是遇到更多的事,他也可以撑住。他不是一个弱小的人,也不是一个承担不起责任的人。

即使遇到拜登的逆鳞他也可以自己起草一份计划书,他到底在害怕什么。现在一切都按照沙盘预演在推进。他已经做到了自己可以做到的最好的,他到底在害怕什么。

是走出去的哭声。

“求求你们,让我们进去!”那个憔悴的女人抱着一个孩子,“我的孩子还小,让她进去吧,我就不进去了。我的丈夫是飞行员,他说临行的时候美国人保证了会接走我们。他现在去接别的人了,我可以证明我自己的身份,我叫扎赫拉.艾哈麦迪。我的丈夫叫.默罕默德.艾哈麦迪。他是个飞行员,他去接别人了,我没有撒谎……”

她哭起来,然后突然哭嚎起来:“这是我的女儿,如果塔利班看到了会杀了她!为什么塔利班都能认出我的身份你们反而认不出!为什么你们这么狠心!你们没有准备吗!你们从来没有登记资料吗!难道我的名字和我丈夫的名字你们查不到吗!”

那个女孩的脸上露出了迟疑的神情,她看着身边的军官:“要不……”

小女孩被接过了围墙。

更多的孩子想爬过去,枪声骤然响起。

那些男人和女人的脸上露出很胆怯的神情。就好像,天上飞的飞机回接他们去一个天堂,而如今他们马上就要坠入地狱。

有的人模仿着刚刚那个女人:“请……请让我的孩子……”

那个女孩的眼神骤然冷冽。

一个婴儿被抛过围墙。

站在那儿的军人只看到一个包着布的球落下来,看到是孩子,他侧翻到地上,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那个孩子。

他抱着那个大哭的孩子,孩子被一个一个军人的手接过,到了机场。

16

曾经对民众开放的登记入口已经封住了。即使那些人可以证明自己的身份也不能进去了。

许多人开始哭,然而面对军人的脸,即使他们跪下来,对方也只是举着枪一言不发。

突然,仿佛一瞬间静下来。

许多人跪了下来,他们的孩子站在那,就像不知所措。

那些阿拉伯人把头贴地,念着咒语。

一个美国女孩忍不住了。

“进来吧,你们快进来。”

那些孩子跑进去,他们有的回头看自己的父母,就被转过头:“不要回头!”

“跑!我去联系,布林肯先生说了,要给那些飞行员的孩子留下位置。现在她们的孩子……”很多都没有来。

那些满脸沾土的孩子战战兢兢地跟着陌生的女人到了巨大的机舱。

“怎么还有人进来!”飞行员不耐烦地说,“我们这里不是仓库!”

“闭嘴乔治!你给我闭嘴!”女人望着他:“挤进来这么几个孩子,你的飞机就飞不起来了吗!”

更多的孩子跑进去,把自己缩小,给旁边的孩子让出位置。

“妈妈也会来吗?”

“去美国,妈妈希望你们安全。”女孩对她们说。

那些孩子望着她大大的蓝眼睛,然后相信了她。

17

当他到达机场的时候,他没有看到他的妻子,也没有看到他孩子,他们曾经约定在机场入口见面。

“我要出去!”

“默罕默德,你不要出去!现在进去可比出去难!”

男人一瞬间流下泪来:“一家人被塔利班杀死,也好过我一个人去美国。”

男人看着他,他蓝色的眼睛静了一下,突然想起了什么;“你的妻子叫什么名字?”

“她叫扎赫拉.艾哈麦迪,和我同姓。”

“默罕默德,你的妻子离开了。”男人静静地,“她当时没法证明自己的身份,她把女儿送了进来,现在飞机应该已经起飞了。”

拳头落下来,然后停在了自己脸颊一寸的位置。

“美国人!”他喃喃,“美国人,不讲信用的美国人!”

他举起手机,想给妻子打电话,然后突然感觉到了风在吹。

在远远的人群里,他一眼就看到了隔着河水对面的妻子。

围上铁丝网的墙立起来的时候隔开了她,她根本没有想过要再进来。

“扎赫拉!”男人对着她挥手,“快进来!”

“现在没有更多的位置了。”

“草你妈的美国人!草你妈!”男人迅速地咒骂,就好像一切他在意的都已经背叛了他。

然后他看着那个美国人,静静地笑了:“用我的位置换她。”

女人走过来,在和丈夫拥抱的时候,一个转身丈夫就走出了入口,而她一瞬间被推进了围墙。

“No!”

她凄厉地叫着,她拼命想出去,却被士兵推进去:“你还可以去下一趟飞机!”

她哭着,然而还是进去了。

那个男人站在外面,静静的,然后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熟悉的身影静静地看着他。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年轻的黑色眼睛直直地看着他。

对方望着他,然后走过来;“你怎么没有进去。”

“我已经没有位置了。”男人轻松地笑着,“我就留在家里好了。”

那个美国人无言地望着他。

然后他接到了一个电话,有几百的美国人被困在了旅店,需要直升机把他们接过来。

他看了一眼默罕默德:“保重。”

然后就转身走进了入口。

18

很多年之后,他都能听见那哭声。

那种哭声就像是从自己心里响起,等到自己清醒才发现是自己在哭。

他去看过心理医生,心理医生也曾经努力过,但是没有任何效果。

“布林肯先生,您可以尝试写写日记,或者把你想说的话就对着我说出来,多么恶毒都说出来,没有关系的。”

心理医生甚至熟练地拿出了盘子:“您可以扔这些盘子,然后说出您想说的话。”

然而那个沉默的男人在接过盘子之后,只是用手摩挲了一下那个盘子,然后轻轻地放在了桌子上。

“我无话可说。”

他喃喃,“除了那些哭声,我无话可说。”


他并不是没有试图去掩盖,那些议员他根本不在乎。这些人都是吸血的蚂蟥,和他们对话让自己厌倦——

真的吗?

一个年轻的议员对自己说:“布林肯先生,我只想问你一个简单的问题,为什么从五月份塔利班就迅速地占领了那些省份,而你们到了八月份才匆匆撤退的。”

那双黑眼睛望着自己,没有任何反驳。

议员有点惊讶,然而还是敲着桌子,进行着年轻的义愤:“你们没有任何准备吗?”

那双黑眼睛望着他,没有说一句话。

议员指着他,说出了自己精心准备的结语:“轻率对待这场撤军,你们就是在杀人!不仅是那些牺牲美国士兵,还有那么滞留在阿富汗的美国人,那些阿富汗官员那么信任我们,最后我们却背叛了他们的信任,这是公然损毁美国的信誉!”

黑色的眼睛依然望着自己,甚至带着平静的微笑。

然后那紧抿的唇甚至顺着自己的话说了下去:“是的,我们当时用了直升机,可是也只是接走了当时可以联系的美国公民。还有更多的美国人滞留在阿富汗,下落不明。”

然后他轻轻地说:“我们努力过,可是失败了。”

那个议员望着他,有点呆住了。

然后他看着已经有点憔悴的国务卿对自己说:“当时我们做过沙盘推演,我们准备好了所有的方案,可是事情发生的时候我们措手不及。就是这样。”

我们比我们想象中脆弱。

无能。


最伟大的国家,真的吗?

民主的灯塔就可以笼罩世界所有的黑暗地带,改造那些国家,把所有人接上那条美丽的路,真的吗?

自己的祖父带着一种属于斯拉夫人的直率和努力,对着面前的美国人:“我身体健康,我能力很强!”

对方在他身上搜了搜,就像面对货物一样带着熟练打量了一下,对着他点头:“进去!”

那个男人就带着兴奋和迫不及待进去了,眼前的一切都让自己觉得新鲜。

他喜欢写诗,他努力工作,他让自己的儿子去了名校,让自己的孙子相信美国是真正的灯塔,落难人最后的福地。

安东尼越来越觉得难以回忆这些细节了。

他曾经试图去阿富汗找过那个年轻的小伙子,却连这个人都没有打听到。他非常努力,非常努力,甚至花了一些钱,敏捷地用了一些关系。

不知道是真是假,那个小伙子被塔利班处决了。

他一直都记得自己去看那个小伙子的家人,那个努力显得有尊严而且有些困惑的穆斯林老人。进屋子的时候突然室内全黑,因为现在国家崩溃,有的时候会突然断电。

然而那个老人却习以为常的样子。

布林肯其实很想问他,也想问自己,是否后悔让那个孩子加入空军,加入美国人的空军。

他没有问。

是走的时候,那个老人拉住他的手,终于和他说了第一句可以算重要的话。

“我的儿媳和我的孙女好吗?”

就好像他一个人可以认识所有人。

布林肯望着他,哑住了。

“很好。”他强调,“很好。”“我帮助她们找了房子。”

“谢谢你,布林肯先生。”老人对他说,“谢谢你。”

然后就关上了门。

再也没有打开。

19

有的时候,他会想去阿富汗。埃文对他说,不能陪他去。因为现在她们有了孩子。

他说,那就不去了。

心里的那个古庙愈发清晰,有的时候会看到那个歪着头望着自己差点跌倒的孩子。

“你是人吗!”

“你是人吗!”

“妈妈,他是和我们不一样的人!”“他是什么!”

埃文发现丈夫经常在疲惫的时候默默流泪,这个时候她就会让他靠着她的肩膀。

“你已经很努力了。”

“不要跟我说努力!”男人哭着对她一个字一个字强调;“不要 跟我说努力……”

女人望着他,一瞬间哭了,就像那个被推入美国的妻子,只是这一次她是被推出去的那个。

“安东尼,”她望着他,棕色的大眼睛满是坚定:“你活成这个样子,你觉得那些人希望这样吗。”

男人怔怔地看着她。

“你想保护她们,就做你该做的事。不要在这里像个懦夫一样哭。”

她对他说:“上帝让你经历这一切,必然有用意。你不要辜负上帝的意图。”

她看着他,像是在用眼神引导一个孩子重新站起来:“Tony!”

“想哭,等你卸任的时候哭。”女人的眼神温柔如铁,带着严厉又仿佛面对孩子:“不是现在。”


20

再次见到内塔尼亚胡的时候,他知道现在是自己真正承担责任的时候。

对方的热切,对方的恐吓,对方的急躁,都在自己眼里如此轻描淡写。

“人道停火。”

“先送物资。”

“如果继续轰炸拉法,美国就不会继续运送攻击性武器。”

“我没有开玩笑。”他疲惫地微笑着,“这也是我们总统的意思。”


“对以色列强硬这不符合我们的策略。”老人虽然迟疑然而毕竟还是有些软弱,他望着面前年轻的男人,那灰白的发已经被kun直了。

“总统,”不再是温柔的解语花,笑意盈盈。他望着自己,就像望着一个可以操控的猎物,“如果您不想做决定,就想想自己的政治遗产。”

老人骤然惊住。

“我们的竞选口号是重新带回美国的灵魂。

当时我们说的灵魂里,可包括人道这一条。”

即使老人想反驳,也突然哆嗦起嘴唇。

“炸到哪里了。”

“马上就要炸到拉法了。”

“拉法……”老人骤然惊醒,“那些孩子你去看过吗?”

“我都去看过。”对面的人突然显得稳重,扶住自己,“但是拉法是加沙最南端,炸到拉法再警告,就没有意义了。”

“炸到拉法……”老人握住自己的手,“炸到拉法我会警告。”

他看着自己,点点头,像是做了一个要葬送自己,却努力让自己的名字不要沾染血迹的决定:“炸到拉法我就会警告。”

当年五月,美国总统首先对以色列做出声明。

声明中提出:以色列若对加沙南部城市拉法发动大规模地面进攻,美国将暂停向其提供进攻性武器。

因为“这些美国提供的炸弹造成了平民伤亡”。

众人哗然。


“他敢说造成了平民伤亡,他是在公然指责以色列在炸平民吗?”

“美国总统说这个,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那些给以色列提供武器然而纷纷噤声的欧洲国家外交官,突然不知道自己做的,到底是对是错。

作为一个外交官,说出的每一句话都代表着政府意志,国家意志,不能随便开口,任何一点态度的些微转变都是对自己盟友的背叛或者释放轻微信号。

布林肯,不仅说加沙的孩子也是孩子,而且还把美国总统一起带上了。他是想自己疯还带上美国利益一起碾碎吗?

不仅是碾碎,简直就是自己责备自己,自己嘲笑自己,然后自己侮辱了自己。

等于承认美国之前的一切都是虚伪残忍,美国知道屠杀平民还给武器,众人知道的共识但是只要不承认就不是真实,还可以模糊解释。

外交官的策略——

这个美国人,太理想主义了,他应该是做不长的,这一届政府也很难连任。

“不需要太把他们当回事,都是过渡角色。”分析师冷静地写下评定:“政策不稳定,波动大,目前不适宜继续投资。”

资本没有大规模外逃。

当那些策略已经落地之后,布林肯有的时候会站在家门前看着那些扎营的人。

那些孩子如此努力地想要改变他。想要他变得善良。

他们真诚地相信美国人要负责任,就像曾经的自己。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他擦掉车子上的红漆继续去上班。

偶尔有人对他说他是killer,他会回头,看着那些努力愤怒地望着自己的孩子。那灰色的,蓝色的,绿色的,棕色的眼睛里,还在燃烧着同一种朴素的信仰。

你们是对的,我也已经努力过了。

可我去的地狱你们没去过。

你们没去过,就可以用烈火烧死我。

我接受你们所有的指责。

烧死我吧。

谢谢。

我本来就应该去地狱。早就应该去了。

我只是撑到现在,因为我还不想继续放弃,因为我还是那个国务卿。虽然,早就已经计划好卸任后的所有事宜了。

我不配得到任何荣誉,也不配得到任何信誉。

我的信誉,早在我转身走过那个男人,对他说保重的时候,就已经 燃烧殆尽。


21


大风刮起。


一个女孩吃力地抱着自己的书,抵抗着已经袭来的狂风。

那风好像能够把她吹到旁边的路沟,一个男人却走过来,扶住了她。

灰色的头巾飞扬着,年轻的黑眼睛带着好奇和羞涩望过去,在看到那双和自己同样的黑眼睛时候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然后她说:“Mr.Secretary ,how are you?”


她接过那些已经被刮在地上的书:“Mr.Secretary ,thank you 。”


她的笑容真挚而动人。

对面的人望着她,似乎呆在了那儿,然后露出了真诚的美式微笑:“You’re welcome.”


女孩问他要去哪里,想请他喝杯茶。


那个男人却说不用了,他说他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整个美国的事都需要他去操心。


“那你很了不起啊。”那个女孩看着他,撩过了自己的头发,对着他微笑:“您一个人就挑起了整个美国吗?”


他看着那个幼小的小女孩,几乎要笑出声来。

美国是一个民主国家,什么时候自己一个人就可以挑起整个美国了。

然而,这不就是自己一直试图做的吗,一个人挑起整个美国,为了所有的价值观去站台区辩护。


已经太累了。


卸任之后,他经常在厨房里度过很长时间,只是慢慢地给自己或者妻儿做一顿饭。


有的时候,他会想起那个阿拉伯女孩。


想起如果阿尔曼的女儿长大,应该也是那么大了。


他决定有一天找个机会去看看她们。

不是无话可说,不是躲躲闪闪,


是带上礼物,带着诚恳和自己一直以为自己父辈保有,自己也保有的正直去看她们。


他要对她们说对不起,说很多很多的话,

他要告诉她们如果她们在美国有难,可以去找他帮忙。


因为,他永远都是那些想在美国安居乐业,想在美国扎根然后过上幸福生活的人的,好朋友。

虽然曾经冷漠,曾经背叛,也曾经虚弱而远离。

虽然,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原谅自己。


也许,唯有等到自己死亡的那一天,才能知道吧。


存在主义没有地狱,可也没有天堂。


只要你自己相信,地狱可以是天堂。


而天堂一念之差,也不过地狱。


(全文完)


番外


曾经写过的三个结局:


结局1


是在遇到那个女孩的时候突然惊醒自己究竟如何懦弱的。

上帝还没有收走自己的性命,让自己沉浸在自己灵魂的毒池中,却突然给自己送来了天使。。


那个女孩,抱着一本书,却突然望着自己笑了:“Mr.Blinken!”


那美丽的黑眼睛望着自己,就像早就知道苦难颇深,却依然带着一丝仁慈和天真问自己:“How are you?”


她宽恕了自己。

他宽恕了自己。

那黑眼睛,那让自己只能在梦里和模糊的泪水里看到的黑眼睛,带着微笑的黑眼睛,对着自己裸露全部却被自己背叛的黑眼睛——


他在那一瞬间近乎跪下。

上帝想宽恕他。

眼泪在那一刻几乎顺着眼眶落下来。所有的话都从自己的口中流泻而出。

“I am so sorry I am a fucking coward,

I have betrayed all of you,

all of my friends.

Because I am too weak,

I don t deserve this job,

I am so sorry Arman

I am so sorry. ”

几乎是呕吐一样让那些已经被摁在心里的痛苦流出来。

他在那一刻近乎痛苦流涕。


而那个女孩,只是看着眼前的老人骤然哭泣,白皙的皮肤因为泪水泛红。

他的唇抖动着,望着自己就像望着别的,很多人。

可是自己为什么,觉得他应该被原谅呢?


仿佛是通过上帝之口,年轻的圣母轻轻地笑了,灰色的纱巾随风飘扬。

“Mr. Secretary, how are you ?”


他骤然抬头,看到那个阿拉伯女孩,微笑着看着自己。

然后她对自己说:“I have forgiven all of you.”


路过的人发现一个老人跪倒在一个年轻的穆斯林女孩面前。

那个女孩就像母亲一样,安慰着那个老人,把手放在他已经花白的头发上。

说:“I have forgiven you .”


“Mr.secretary, Mr. Blinken,


how are you?”


22


记忆突然回到那个充满大风的早晨。

自己匆匆忙忙赶去机场,想着这是自己做了副卿之后第一次去阿富汗。

虽然很多人说阿富汗已经疾病缠身,但是自己依然带着一种美国人的自信说一切都会变好。

就像他一直在巴黎替自己的祖国辩护一样。他习惯了替美国辩护。


然后他就看到了那个和自己一样有着棕色头发,黑色眼睛的小伙子,对着自己敬了个军礼。

“Mr.Deputy.Secretary ,how are you?”


自己愣了一下,然后笑起来。“I am fine.”一边把自己的行囊接过去,微笑着说:“Thank you。”

巨大的飞机飞起,卷起的旋风飞过自己的头发,带起来了那略微的波浪。


小伙子专注地驾驶着飞机,向着远处的城市飞去。

阿富汗的城市常常隐藏在群山之后。


他们就这样看着,聊着,虽然就是这样,可是却总是把目光和语言朝着群山走去。


“Mr.Blinken ,你知道吗?”那个小伙子指着面前的一座山,“有人说,是上帝把自己的心丢在了那里,然后就孕育了阿富汗人。”


布林肯一惊,他的目光落在那座高山上。

可是当时他只是觉得壮美,没有任何言语可以形容。


“如果您有什么心事,可以对着那座山,祈祷,不论是什么,都会实现的。”

小伙子笑着,驾驶着手中的飞机。


“那如果不灵验,是因为什么?”从来信仰存在主义的自己,从不信仰上帝。


小伙子的脸映着初升的太阳:“上帝给我们每一个设置命运,各有意图。”

“也许他是觉得,你如果往前走去,总能走向他说的那个灵验吧。”


风吹过布林肯的头发。巨大的阳光一瞬间奔腾而出,让他不敢直视。

那个小伙子,却笑笑,然后熟练地朝着那东方,飞去。


如同知道每一次的目的,就好像接近永恒。


(全文完)



结尾2


是在遇到那个女孩的时候突然惊醒自己究竟如何懦弱的。

上帝还没有收走自己的性命,让自己沉浸在自己灵魂的毒池中,却突然给自己送来了天使。。


那个女孩,抱着一本书,却突然望着自己笑了:“Mr.Blinken!”


那美丽的黑眼睛望着自己,就像早就知道苦难颇深,却依然带着一丝仁慈和天真问自己:“How are you?”


她宽恕了自己。

他宽恕了自己。

那黑眼睛,那让自己只能在梦里和模糊的泪水里看到的黑眼睛,带着微笑的黑眼睛,对着自己裸露全部却被自己背叛的黑眼睛——


他在那一瞬间近乎跪下。

上帝想宽恕他。



可是

为什么他的灵魂还在燃烧?

为什么他依然痛苦,为什么他依然在苦海里面不愿意出来?

难道是自己在里面挣扎太久,已经习惯。

还是自己知道自己根本不配。

天堂不是上帝给你一个机会,你就知道你配去的。

有的人,只配去地狱。

如果他还有廉耻。


女孩突然发现那个郁郁寡欢的老人,对着自己平静地笑了。

宛如一朵莲花盛开。

他的眼睛望着自己,充满了痛苦,阳光却照在他乌黑的眼瞳上,落下了点点的光影。


“Thank you,little lady.”

“I am fine.”

却宛如已经花掉了所有力气。


22


是在很久之后,他才准备去地狱的行装的。


前列腺癌,应该是活不长了。埃文什么都没说,只是陪着自己整理那些自己一直就准备好的东西。


“Tony,”她搂住自己的头,温暖的气息充溢着自己的鼻腔。

她一直都是自己的圣母。


孩子站在一边,尚且年轻。

“对你们的父亲告别。”

女儿拉着自己,对着自己保证:“爸爸,你一定会去天堂的,不要痛苦。”

她哭得泣不成声。

头发灰白的老人却对着她轻松地笑了,然后看着她大大的黑眼睛,对着她轻轻说:

“I am so sorry, my sweet heart.”

但是我会去地狱。


男孩始终没有走上前来,只是用大大的黑眼睛看着他。


他突然惊慌失措,埃文按响了铃,医生匆匆转过走廊。

男孩看到父亲望着自己,愣了一下,然后对自己说:“I am so sorry,I haven’t kept my promise.”“Arman, I am so sorry!”泪水不断地从他的眼睛里渗出来,心脏指示机器剧烈地跳动着,然后就在医生赶来的前一刻,趋于平静。


他就那样睁着眼睛,看着天空。

陷入了永恒的平静。



22

去地狱的路真的让人厌烦,曲曲折折,就像自己曾经看过的《存在即地狱》的章节。

没有烈火,只有装修平凡的监狱。

自己带去的书也没有机会烧掉,曾经以为的极其惨烈的景象。

自己的幻想。

走进那个名字叫901的小房间,看到一个人在那儿低着头看书,回头看到自己的时候突然大叫起来:“Tony!”

他的头时不时掉下来,他不得不时不时把头安回去。因为塔利班处决的时候没有太注意他的头部相连位置如何解决。


一个小伙子坐在更加里面,不知道在搭建什么。

布林肯却觉得异常熟悉。

他不敢走过去,只是看到那个小伙子回头,然后看到自己的时候突然叫起来:“Mr. Mr.Deputy.Secretary!”看样子,他的记忆还停留在那尚且幸福快乐的时候。

他们三个坐在那,除了布林肯都似乎已经习惯。

布林肯有点喃喃地解释:“这就是存在即地狱。”

让你围着两个你根本无从了解的无聊的人,永远这样下去,是上帝为痛苦的人设置的地狱。

然而,也许这也是上帝的仁慈。

因为他们三个相谈甚欢。

甚至,可能就这样永远都不会失去兴趣。

谁说这不是永恒的天堂呢?布林肯先生打开了自己的书,就像打量那个早就在自己心里存在而自己终于明白其意图和被宽恕的地狱。

——还是

天堂?

上帝真是执拗啊。

他微微一笑,把自己的老花镜拿出来,开始看那本自己年轻时候就喜欢看的书。

《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

By Jean Paul Sartre.

The end.


(全文完)


曾经写的结局3



那天他从咨询师的房子走出来,外面一片晴空,世界荒芜得就像荒地。

一个阿拉伯女孩抱着书走过,突然停下来。

“Mr.Blinken!”

他回头。

相似的智慧的眼神,飘动的头巾,仿佛有风吹过。

“How are you ?”

他那活泼的,她那活泼的黑眼睛望着他:“Mr.Blinken,How are you?”

仿佛听到那个年轻的声音:

“Greetings, Mr.Deputy.Secretary!”


他是在那一刻准备继续活下去的。

女孩只看到那个疲惫的老人望着她,那和她相似,却仿佛小动物一样乌黑的眼睛淡淡的,仿佛消融了一切地笑了。

“I am fine,little lady.”

“Thank you.”

他是从那天开始准备继续活下去的。


22


有的时候他会计划在孩子长大之后,他要去阿富汗一趟。

去那儿的古庙看看。

和曾经遇见过的上帝碰个面。

然后,他就可以安然 地去任何,上帝审判他去的地方。

去那个监狱,碰到狱卒和她开个玩笑。

然后,安然地住进那个地狱。

就像回家。

但是他并不会孤单。

里面还有很多和他一样的罪人。

他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他知道默罕默德.麦哈麦迪已经去了天堂,他是再也碰到不到他的。

可是他还是想对他说一声:“对不起。”

然后把自己的灵魂送上去,化作一片骤然而逝的火焰。

永远照着那些愤怒地看着自己,自己却没有办法接走的,美国人。

怯怯地望着自己,自己却永远没有办法接走的阿富汗人。

曾经想去美国避难的所有阿富汗人。

“美国不是天堂。”

“天堂自有去路。但不是我走的路。”

“我是自愿走向地狱的,没有任何人逼迫我。”

“我自愿去的地狱。我只想问上帝。如果我一个人去了地狱,你能不能在人间,宽恕一个孩子,让他去天堂?”

“我知道你曾经努力过了,你对我说过所有。你透过那个孩子的眼睛,那个女人的眼睛对我一遍遍说了。”

“我领受了您的教诲。”

“请您宽恕一个孩子,送他去天堂吧。在他即将犯错的时候提醒他。让他不要走向去地狱的路。不要把这个国家带去地狱,让它那珍贵的信念,蒙上了血和泥的耻辱。”

“谢谢您。“

”阿门。”

(全文完)


如果你曾经爱过我,就不要把我带到地狱。

可是有的人,如果不去地狱,又怎么能够留下足够的 位置,给天堂。

我是自愿被囚禁的,我会带着我所有的书,即使在炭烧的烈火中,也安然如昨。

那些烧掉的纸页,顺着自己的手指蜷曲。

《阿富汗的危机》,本.罗兹,你还在吗?

你最终走了吗?还是葬身在了那片腹地。

我很感谢你给我那本书,我为我那天的傲慢和无知道歉,如果没有你,也许我即使走进地狱,都不知道为何。

清醒地被苦刑,和带着怨恨说自己无辜,我想,我想选择前者。

你知道吗,有的时候我会想起你。

我一直都说要维护美国人的尊严。但是你那天的眼神让我突然明白了美国的含义。

那片灯塔若是没有人真的做灯,又如何成为灯塔照亮别亮别人呢。

自由女神的火炬是用人的灵魂燃烧而成的。

我今天才知道。

应该不晚吧。

(全文完)



推荐音乐:Spellbound by Ghostly Kisses



注:那篇《存在即地狱》,真实名字叫《禁闭》,是萨特的一出戏剧。当时自己觉得《存在即地狱》更加能够凸显主题,就改了。其实这本书名字叫作《禁闭》。


下潜后记(下潜的其实是一个人的道德深度)(布林肯)(道德是纯洁的人给自己造的地狱)


坦白说这篇文章出自我这几天的道德折磨。而这种道德折磨主要来自一个 女孩。

如果一个人又蠢又坏,而你如果选择善良最后就是不断地发现她的谎言,然后在她的谎言中崩溃。而你只要不选择善意,就可以轻易地发现这个女孩不过是一个根本不入流的撒谎者,一个其实深度最小的恶魔。

一个只要仔细分析就会发现谎言不攻自破的人。

对于这种人还有必要保持善良吗?我陷入了这种折磨中。而我最终是在发现即使她的退圈声明都是借着我的善意的煤气灯效应时崩溃的。

一个所谓的被逼退圈的小女孩,实际退圈的原因是自己再也承担不了自己所有撒的谎和所谓虚伪令人作呕的恶意的责任。

对她的每次善良都是把刀刺向自己。

此时我的崩溃,像是一种自我清醒。

然而,突然借此就写出了这篇《下潜》。我经常在完成某篇小说的时候觉得这是我最好的小说。而当我完成这篇小说的时候,我想用伟大来形容,因为我第一次知道了所谓的深厚,宽恕还有所谓的道德的让人痛苦的地方。

选择做一个善良的人的压力就像背叛自己。

可是做一个恶人又仿佛是和对方一样了。

如何区分自己和对方的区别,也许就是对道德不同态度和坚持吧。

对于文中的布林肯来说,其实就是他一次次,没有办法阻止一场巨大的灾难。

甚至因为自己的道德洁癖没有办法和其他军官一样保阿尔曼,而是看着他被坠落。然后自己匆匆走过,用自己还要去救更多美国人做借口。

但是那些恶就像是毒汁一样溢出来,让自己无法躲过。

诚然,有人说,这些恶的反省让布林肯最终在文中做出了对加沙的那些负责。

然而,对于他,这不过是开头所说的“我知道做的是对的,别人污蔑我我也不怕”

怕的是自己污蔑自己,而且自己甚至都不认识自己了。

那种对于自己本质的否认和不断再试图寻找的过程,才是真的折磨吧。

所以他选择去了地狱。

值得注意的是,其中一版结局里,本.罗兹和阿尔曼都选择去了地狱。他们按理说都不算道德有缺失的人,却也因为自己对自己的无力的道德性追究,宁愿走入地狱。

而上帝,也把这三个人分在一个房间,本来是那个”存在即地狱“的设定,却在这三个人同时出现在一个空间,成为了“存在即天堂”。

因为,布林肯唯一觉得对不起的,其实是阿尔曼,而阿尔曼就在这里,可以慢慢和他交流,弥补当时情感的断裂。

本.罗兹,设定里他是在阿富汗撤退的时候被塔利班杀害的,而布林肯是唯一一个活到了阿富汗撤退而且负责这场撤退的人,所以本最关心的阿富汗问题,知道具体是怎么解决的之后,他其实也就不再挂念。

当他知道他给布林肯的那本书,后来成了支撑布林肯在进行阿富汗撤退的时候选择留一条后路的原因,他应该也会很高兴吧。

而阿尔曼,他最遗憾的就是他不能陪着自己的妻儿去美国,为了他的妻儿他牺牲了自己。而在那场交换中,他被布林肯背叛或者说抛弃,他也被他心中的美国信誉践踏。

然而,在他面前的人,一个是可以为了阿富汗的命运去请当时的副国务卿看看阿富汗真实处境的美国人,一个是为了这次背叛和那些阿富汗人的命运而不断自我惩罚的布林肯,他也许就明白了,什么叫做可以找到真正关心这些,而且真正在意他的命运的人。和那些对外交不爱好就直接换台的人不同。

所以,说到底,最后这三个陷入自己道德困境的人,去了天堂。这天堂不是什么圣光普照的天堂,而是由真实的人性组合,变成的天堂。

这不禁又让我想起了所谓人性是一面棱镜,有的时候缺陷反而被造成了一种美丽的模样。三叔束棱镜互相映照,最终通往上帝。

最后澄清一下文中的一些和现实不同的点:

本.罗兹确实批评过布林肯的阿富汗政策不切实际,但是他并没有写过一本书,写书的另有其人。当时有许多的美国记者和作家去阿富汗观察这个地方,并且写出自己的感悟,很多作家都提到了所谓的阿富汗危机,而一部分做出决策的人关心,一部分做出决策的人并不关心。

另外,他在奥巴马政府时期一直都是撰稿人,也没有做了一届就离开。

这里主要是把本.罗兹的形象和那些访阿的美国记者结合起来了。

阿尔曼,是一个来自想象的角色。当时有很多阿富汗飞行员,明明知道机场已经没有美军守着,自己的飞行有去无回,是名副其实的单程。而他们依然选择驾驶飞机,把一个个美国人和阿富汗难民运到目的地。非常遗憾的是,他们中一些人的妻儿却不一定被送入美国。因为当时时局非常混乱,最开始还可以通过登记进入机场,后来基本需要美国官员和美国军官一对一地担保,才可以让那些人的妻子或者孩子进来。而很多人,可能就此与妻儿分离。

至于当时的让孩子翻过围墙,甚至将婴儿扔过围墙,是确有其事。许多孩子被父母送过围墙,却从此可能再也无法见到父母。

至于阿富汗政府崩溃后的停电,也是真的,真实情况也比这更加残酷。

在这次撤退中,有十三名美国士兵因此牺牲,让我们对ta们致敬。

布林肯在这次撤退之后,反复维护这次撤退的尊严。我其实并不清楚他到底是否为此道德折磨。但是我想,如果他有道德,也许他无法原谅自己。

真正的痛苦不是别人污蔑你,而是你自己污蔑自己,即使别人可能已经遗忘,或者甚至试图原谅你。

文中那位年轻的议员是如今的国务卿,名字叫卢比奥。当时他说出那些话之后布林肯没有再辩解,也许因为,他说的确实是简洁,确实,而且已经无法让人反驳。

值得注意的是,我在这里把很多人都设置成了棕发黑眼,这不是偶然。我只是想说,有的时候你看到的别人,何尝不是另一个可能深陷地狱的自己呢。

不过阿尔曼对于布林肯,主要是积极作用。其中一版的结尾,他驾驶着飞机飞向永恒的群山,其实致敬了《乞力马扎罗的雪》。人的灵魂如果可以葬入纯净的雪山,也可以说是进入天堂了吧。

然而,正是因为他曾经给布林肯带来那么多触动,他带去的影响带着纯净和纯粹,才能让一个人因为背叛这样的灵魂而跌入地狱吧。天堂和地狱,也许只是一体两面。

2

我觉得有必要提提文中的那几个女性角色。

最开头的那个女性军官,来自一个真实的人物。她是一个欧洲女人,曾经做过很多次类似的的保护计划。当撤退发生的时候,她的上司认为她是最有经验的,因而选择了她。而当时的她也非常年轻。她带着的那几个和她一起制定这份计划的,其实都只有二十几岁。她说管这些孩子真的费力。

然而,就是这些嚼着口香糖的孩子,确保了那些飞机的安全,让那些飞机在极短的时间内安全运出了几万人。

文中那个开始允许女孩进去然后对着空气放枪的女孩,是真实存在的,也是当时美国士兵的一个缩影。

而文中最后的那个阿拉伯女孩,最开始的在古寺的女人,其实我有意赋予了她们圣母的角色。所谓圣母,不是白璧无瑕,而是在那一刻恰好就理解了你的痛苦的深度,然后,宽恕了你。

东正教中,圣母会随身带着一块手帕,擦掉那些苦难人的眼泪。在果戈里的《塔拉斯.布尔巴》中,文中的二儿子正是看到一位波兰女性对于围城时候痛苦的眼泪,选择倒戈。那在我眼中也是圣母的眼泪。

圣母的眼泪可以洗净一切脏污,让你明白什么是真,什么是那个时候真的应该在意的。

而这样的圣母,布林肯在文中曾经遇到过三个,其中一个是他的妻子埃文。她在他几乎道德崩溃的时候对他说的话,让他走完了任期,不至于遗憾终生。这也是一种缺憾中的可贵,地狱中的天堂吧。

希望我以后还有机会写出这样有深度而且接近伟大的作品。

(完)



小注解:

一封写给本.罗兹的信:

你好吗?本,如果我们都还活着,应该可以去那家石头做的餐馆喝一杯。

那里的馕真的太硬了。

可是从餐馆看出去,一望无际的群山,仿佛上帝的遗留。

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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