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印象 地中海三部曲 | 直布罗陀的山和海

为了看一眼传说中的“直布罗陀海峡”，我们在原定的行程之外，特意驱车绕路。一路上越开越荒芜，仿佛误入已被遗弃已久的小镇——我们不得不时时确认导航，又时时怀疑是否开错了方向——直到绕过好几个微小的城市转盘，忽然那块三角形的巨岩毫无预兆地跳入视线之中。

你第一次看见它，就永生永世无法忘记它。

它太奇怪，仿佛从海底窜出的巨兽，又太整齐，仿佛被大斧劈过的山崖。一面就算在冬日也绿葱葱，另一面就算在夏日也光秃秃。向来夺目的海洋在这里也只能成为它的背景，你的目光永远会被这一座巨大的三角锥牢牢吸住。

风很大，烈烈地响。岸边的白浪一道接着一道迫不及待地上涌，包含浓郁腥味的海水珠子扑到你的脸上。原本球状的棕榈树叶硬是被海风吹成了半球形，抖动的叶片就像我此刻的心脏，兴奋又恐惧，是人类面对自然最原始的反应。更早的时候，当大西洋涌入地中海，又是一副怎样摄人心魄的力量？

站在这块巨岩脚下，就像站在某个坐标的原点，南北方向，是欧洲与非洲的交界；东西方向，是大洋与大海的更迭。但真正站在这里，肉身所限，身在其中，无法看见伊比利亚半岛的全貌，无法眺见非洲大陆，也没有找到海与洋的分界线。

这似乎让一切变得更好了。毕竟所有人为区分的土地、有意划分的疆域、智识做出的分类，都与大自然无关。

但这块夺目的巨岩和它周边的土地、海水，又实在地承载了太多渺小人类的故事。它得名于北非将领，是阿拉伯伊斯兰文化击溃西哥特基督教王国的标志；见证了天主教双王领导的收复失地运动，惋惜着摩尔人的失落；目睹无敌舰队的风光和英国海军的崛起；成为佛朗哥和希特勒角力的棋子……自然无意的呈现，成为人类所谓的战略要地，也让直布罗陀成为了文化的舞台。

这样富丽堂皇的历史故事和它被海风洗尽铅华的城市面貌形成了鲜明的反差。路上人烟稀少，房屋低矮而陈旧，多数闭门谢客。建筑依稀留有阿拉伯的风格，在海边却又自带一丝沙漠的气息，好像可以从房屋和风声中听到文化和历史的回音。

我们尽可能走到靠近直布罗陀的一侧，走上被风吹得摆动的木质栈道，身旁是城堡的遗址，远处是依稀可见的渡轮。海滩粗糙，海水翻滚，海风咆哮，巨岩压于一切之上，凸显人类文明的脆弱和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