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重構生活|第一天|過得去的焦土
日子,沒有真的有哪裡特別壞,也沒有誰惹我,只是醒來那瞬間,有點想逃離今天。
那種淡淡的,對這一天失去談判的慾望。像是房間的光線令人煩躁、空氣裡混著舊雨沒乾的味道,或者打開電腦,所有句子都像從昨天剩下來的,預告了今天好像不是為我設計的日子。我沒有真的想逃離什麼人、什麼關係,或哪個明確的場景或身份。真的只是單純地,想逃離今天,空氣黏了一點,思緒像掛在一個有點慢的風扇上轉不動,然後,我看著時間過完,明天似乎會出現某種期待,像是開局就知道這次應該不太好玩,那麼我可以棄賽呢?
也許我會等著那個明天來臨,也許是因為明天總會帶點新鮮感。等它過了,又走向一個有點平淡的後天,後天裡我會想辦法讓細節變得有趣,走路的路線換一條、咖啡與水的比例調整一點、把書封打開看一下味道,或寫幾個不確定能寫好的題目,或是我可以用這個方法做這件事,我用假笑面對的哪些句子可以怎麼回答得再更高明一點。
沒有每次都好玩,但有時候會,還開懷大笑。
有點像是把我會喜歡這件事的預感都抽取出來,讓感覺校準成某種規律。就像有些日子不適合我用力工作,那麼我就低度運轉,往目標前進,也可以像是今天把我的KPI提前達成。有些日子不想動筆,有些日子動筆但中途停了幾下,然後還是寫完。再停。然後再挑戰某一種還不熟的句子邏輯,像是一本翻過幾頁就放下的書評、一種我平常不喜歡的文體、或者嘗試用沒有感覺的心情去寫出一段仍然要發亮的段落。
在這之前每天都過得去,該做的也做了,但就是提不起興趣談逃離。這個不想逃離,會不會其實是某種過度適應?過得還行的焦土,是不是也讓人無法長出新的東西?
那時我連那種重新來過的衝動都沒有。這就是奇怪的地方。我只是不想照今天的劇本演。今天這場戲,氣味太怪不是我要的,節奏太平淡與我想像差太多,對白沒有我我卻說錯話。那些早上該說的話、該回的訊息、該打開的文件,我都記得該怎麼做,但做的時候卻像穿著別人的皮,無法自然。我只是有點累,但好像也沒辦法靠睡一晚就好的累。像是一種無法精確命名的摩擦,在每一個微小決定裡積累起來。並非到了得逃跑不可的程度,但也不足以留下來讚美什麼。
日子像是熟記的副本,一格一格都對齊,一杯咖啡、一場會議、一篇要寫的稿。可就在這樣過得去的日子裡,我反而提不起興趣去談逃離。沒有劇烈情緒、沒有具體理由,也不想假裝自己正在忍耐什麼。
過度適應?我心裡有時會浮出這個問句,問完也沒有答案。過得還行的焦土,或許才是最難發現的荒蕪。什麼都不錯,但也什麼都長不出來。
是日子自己在慢慢脫離我。我從來不想當那個主動想逃離什麼的人,而是某些東西先走了,像是時間忘了我,它照樣經過,但經過時不再把我捲入其中,只是緩慢地,像退潮一樣,把熱情都帶走了。我看著那個節奏一格格變慢,像從影片跳到慢速重播。日子還是有序地進行著,該完成的依然照常,只是它不再像從前那樣給我回饋。就像在收銀機裡打完一張單據卻聽不到嗶聲,我還是買了東西,但沒有被生活掃過條碼的實感。
這種沒感覺的日子其實很深,很實心。因為你無法用情緒來衡量它,也無法說它不好或壞。它甚至不會讓你想改變,因為沒有哪裡值得被更換。這樣的模糊等待,比明確的痛苦還難處理。你不知道該往哪裡跑,只能在靜下來的時候,聽聽身體是否有什麼聲音,在某個地方正微弱地響。
於是後來我學會等著那個明天來臨。
也許是因為明天總會帶點新鮮感,也許只是因為今天實在無法再被想像。有時候明天並不一定比較好,但它光是翻篇了放過自己,已經過了今天這一點就夠了。有些明天會帶來一個稍微不同的空氣口感,像是比今天乾一點的風、比今天白一點的光,或是地鐵上多了一個不曾見過的背影。只是那麼一點點的變動,就足以撐起某種等待。
等它過了,又會走向一個有點平淡的後天。後天有時候什麼也沒發生,但我會想辦法讓它不那麼無聊,有趣這件事不總是來自靈感,有時候只是我決定這個東西值得被當作有趣來對待,它就真的開始長出點什麼。沒有一個明確的高峰,也不需要安排明確的低谷。我好像是在試探,什麼時候的自己會突然變得柔軟,或變得犀利,或只是變得想繼續。
也許我還沒準備好。也許我根本不會準備好,也沒想過真的準備好。很多時候,是我一邊等著自己變好,一邊偷偷地繞道出發。沒有很遠,但也沒原地踏步。也可能我只是想突破某個還沒有名字的、模糊的自己,沒有清晰邊界的我,在每一次強行對齊日子的縫隙裡,被自己不小心帶往了下一個方向。
也許比起還沒準備好。也許我就是在等待我好了的那一刻。但也可能我只是想突破某個還沒有名字的、模糊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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