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對稱的詩（六）

Kyoto Night

這天深夜，咖啡店裡只剩岡田繪梨、趙詩曼和店長，巴洛克時期的音樂在空氣中低迴。

趙詩曼一邊擦拭咖啡機，一邊隨口問道：「繪梨，之前那位客人寫的感謝信你看了嗎？就是掉鋼筆的葉先生。」

岡田繪梨整理茶具的手頓了頓，輕聲答：「嗯……看了。葉先生太客氣了。」

「是啊，一看就是很有教養的人。」趙詩曼放下抹布，語氣略帶調侃，「他之前還請我在高級酒店的行政酒廊喝東西，連車費都執意要付。信裡就是普通感謝嗎？我看他態度那麼鄭重，還以為會有什麼特別內容。」

岡田繪梨低下頭，聲音輕柔：「就是……很正式的感謝。另外……他說秋天可能去奈良看正倉院展覽，如果我有空，希望我能臨時做他的嚮導。」

趙詩曼挑眉：「你答應了嗎？」

岡田繪梨搖搖頭，有些猶豫：「還沒。」

「這樣也好，女孩子有點戒備心是應該的，何況他還是外國人，你平時又太單純。」趙詩曼語氣輕鬆，話裡卻帶著關心。

岡田繪梨低聲自語，帶著些許迷茫：「詩曼，我該怎麼回他呢……我自己也說不清，有點想去，感覺他挺厲害，人也溫和，可是別人會怎麼看……好猶豫。」

趙詩曼笑了笑，拍拍她的肩：「跟著自己的感覺走就好，但也別忘了保護好自己。如果不想去就婉拒，沒有關係的。有什麼想法隨時跟我說，我幫你參謀。」

岡田繪梨微笑著說：「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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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趙詩曼回到住處，還沒來得及脫下外套，母親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囡囡，今天忙不忙呀？」電話那頭的聲音帶著刻意維持的輕快，「今天陪爺爺奶奶吃飯，他們一直念叨你。找時間回來一趟吧？機票媽媽給你報銷。」

「我也好想大家……」趙詩曼喉嚨發緊，心裡泛酸。她停頓了一下，壓低聲音問：「媽，上次卡在美國海關的那批貨，有消息了嗎？」

電話那頭沉默片刻，再開口時那份強撐的輕快幾乎垮掉：「還在等消息呢。這些事你不用操心，專心讀書就好，爸爸媽媽會想辦法的。」

掛掉電話，忍了許久的眼淚終於落下來。爺爺奶奶年事已高，身體越來越差；家裡那間曾經風光的外貿代工廠，這幾年受中美貿易摩擦、東南亞產能轉移和成本上漲的連番衝擊，訂單少了大半，利潤越來越薄，經營舉步維艱。表面上看，杭州還有兩套房產，一套已經給哥哥結婚用了，看著是「富屋」，但她心裡清楚——資金鏈緊繃，現金流快要見底，其實是「富屋窮人家」。

在這種現實下，自己在日本「鍍金」，是不是太自私了？如今海歸遍地，學歷不斷貶值，她開始擔心畢業之後能不能找到既體面又高薪的工作，真正幫家裡渡過難關。

紛亂的思緒最後定格在一個人身上——葉遠寧。他特意寫信約岡田繪梨去奈良，表面是學術行程，但趙詩曼不傻，這種邀約絕不會是純粹為了學術。岡田繪梨五官精緻明豔、氣質溫婉、格調高雅，是典型的日系美人，是很受異性青睞的類型。而葉遠寧年僅39歲上下，但能力與資源都已屬頂尖，他的學術地位、社會背景和國際視野，都是她未來難以企及的高度。

她想如果能與他建立某種聯繫，或許能為她未來幾年的人生打開新的局面。趙詩曼清楚，這並非簡單的攀附，而是一種策略：冷靜、謹慎，但不放過任何可能帶來資源的機會。畢業前剩下的時間，是自己謀劃未來發展的一個重要的窗口期。

Kyoto and Guangzhou

次日上午，趙詩曼拿出手機，指尖在屏幕上方停頓片刻。她輕輕吸了口氣，緩緩鍵入一行字：

「葉教授您好，不知您下次來日本是否方便告知時間？如果您有興趣，我可以帶您探訪關西一些不太為人知的景點，順便品嚐幾家小眾咖啡館的甜點。」

消息發出的一刻，她心裡有些忐忑，卻也帶著一絲隱約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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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遠寧剛開完會，收到趙詩曼的信息，他微微蹙眉。文字禮貌周到，卻透著一股過於熟練的「主動示好」意味——這種姿態，他在多年的學術交流和涉外行程中見過太多。

他的感情與性經驗如同一本厚重的書，翻遍了各色篇章。從學術圈的才女到社交場上的名媛，他早已游刃於各種風情之間，深諳如何在親密與疏離間保持平衡。他的生理需求從不匱乏解決之道——無論是隱密的約會，還是更便利、安全、匿名的渠道，他都能輕鬆應對，且從不留下任何把柄。那些單純以美貌和學歷為籌碼的女性，或許能短暫吸引他的目光，但絕無法觸動他的內心。

他再清楚不過：她多半在暗自掂量他的資源、地位和潛在價值，試圖通過接近他來獲取某種機會或籌碼。這類人擅長將個人修養、留學背景和微妙的親近感，包裝成自然而然的「熱心相助」，既顯聰明，又不失體面。

於是他迅速構思回覆：簡潔、得體、保持距離，不傷人，也不全然回絕。

「趙小姐，感謝您的好意與周到安排。下次若有機會赴日，我會留意行程。非常感謝您的關注與提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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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息發出的同時，葉遠寧望向窗外的天際，心中默想：她很聰明，有野心，長得不錯，但我真正在意的，是那個安靜、專注、帶著古都氣息的女孩——岡田繪梨。

趙詩曼看著屏幕上的回覆，字句簡短、禮貌而疏離。她微微蹙眉，指尖無意識地在桌面上輕敲。

「禮貌，但不主動。」她心下判斷，語氣裡帶著一絲不甘，卻又保持著理性。她明白，葉遠寧身份顯赫，學術地位與社會資源遠超她的生活圈。僅憑一次偶遇和幾條信息就想引起他的注意，無異於過於天真。

她沉默片刻，緩緩吐出一口氣，暗自盤算：家底雖不顯赫，但長三角外貿二代的底氣、高挑漂亮、海外留學的背景、語言與文化能力……這些都是她可用的籌碼。然而她也清楚，對於真正身處高位的人而言，這樣的女孩並不少見。

一絲失落悄然掠過，那被輕描淡寫拒絕的自尊讓她心頭微刺。但她很快收斂情緒，整理思緒：一切順其自然，同時繼續尋找更適合自己的方向與目標。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