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能解釋我過往人生的支點
妹妹嘉嘉最近皮膚過敏,跟醫生說她在韓國天天吃辣椒都沒問題,為什麽吃上火的零食就會這樣?醫生說,你試試在這里每天吃辣?新會的水是熱的,你吃上火的零食,當然就會從皮膚發出來。
昨晚和媽媽聊天,聊到四邑的水土是熱的,四邑人的體質不能吃辣,一吃辣人就不行了。我說,可是外省人來到這里,他們吃辣就沒問題啊。媽媽說,體質是人一出生就決定好的,水土養成的,外省人他們的體質和我們不同。
我說,可是我不是四邑出生,我是廣州出生的啊。媽媽又說,誰說你不是四邑出生的?你就是在四邑出生,我帶了你半年之後,我們才去廣州的。
隨後我了解到,在我出生到半歲之間,是媽媽帶我,回到廣州之後,由阿婆(爸爸的媽媽)帶我。而在我滿一歲之後,最大的堂弟出生了,之後阿婆就對我愛理不理。喜歡的時候就帶一下,不喜歡的時候就不理我。
我突然明白了一切。
阿婆是個脾氣很糟糕,而且很強勢的人。她經歷過貧窮、饑荒,人非常節儉,同時又很要面子。在沒有了解到這段養育經歷之前,我就已經意識到,因為阿婆從小一直逼我吃完我吃不下的食物,直到現在,家里吃不完的食物,我即使吃得很飽了,依舊會勉強自己吃完,因為,不能浪費。甚至吃得哭了,也還是停不下來。
我記得三四歲的時候,小小的我在背小堂弟,而阿婆在旁邊掃地。小時候家里燒柴,穿過家前面的小巷,小賣部旁邊是木廠,那里會有木糠,木廠的人常常喊我們去鏟木糠帶回家燒。周末,阿婆也會帶我(們)推著車子,到山頂砍柴。那座山不時能看見墳墓。最大的堂妹出生後,我們幾個孩子也會幫著帶,阿婆在屋里做午飯,放學回家的我們一邊看電視,一邊給尿褲子的堂妹換褲子、洗褲子。
做著這些的時候,我心里是有憤怒和怨恨的。因為記憶里,我總是被要求放下一切,去做事。背堂弟,鏟木糠,砍柴。那時候我還只是一個孩子啊,我也想玩。而且我想,阿婆並不是讓我們所有孩子都去幹活,而是總是指派我和我妹妹去,只因為我們的出生性別。
重男輕女,忽冷忽熱,受忽視,嚴厲的懲罰,過早承擔照顧弟妹的責任,三歲之前經歷的創傷,會影響一個人終生。當我知道自己的這段經歷之後,我終於明白,為什麽自己內心會有那麽強烈的批評者,我也終於明白,為什麽自己後來會經歷那些事。
原來,很多事情,早在生命最早期已經寫好。
我終於明白,為什麽別人不回我消息,我會反應那麽大,陷入焦慮、恐懼和懷疑當中,會一直追著對方要一個回應。
我終於明白,為什麽很長一段時間內,甚至直到大學畢業,我都會緊緊黏著一個人,以她為據點,才能向外探索。
我終於明白,為什麽我對一個人有了判斷,而跟我要好的人與我看法不同,立場不同,我會感覺自己被拋棄,不受支持,進而攻擊對方。
我終於明白,為什麽大學時走得最近的同學,只要她室友在,她就會故意無視我,我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妥,沒有憤怒和委屈。因為,這就是我人生的底色,常態。
我終於明白,為什麽我會一而再、再而三地體驗到混亂的人際關系,不僅僅是因為初中遭遇舍友的孤立,以及她們人前人後兩個樣。不僅僅是因為崇拜的大學老師,他長期長期以語言暗示我,同時行為又與言語不一。
我也終於明白,為什麽我總是付出、奉獻甚至犧牲自己,因為我想別人這樣對我。這是我渴求而從未得到過的。我終於明白,為什麽自己做事總是全力以赴,努力到底,要向人證明自己的價值,但又從來沒有真正感受到自己的價值……
明白這些之後,我感到一種踏實和安心。原來,一切的源頭是這樣的。
當然,我還可以追溯阿婆的經歷,以及更多先輩的經歷,但我追到這里,已經感覺足夠。
我終於明白自己受的傷有多嚴重。我因此放棄了自己會痊愈的執念。我一直以為只要我夠努力,找到的方法夠好,我就能超越經歷的創傷。可是了解到自己是在生命很早期,就經歷這麽嚴重的創傷,我明白要痊愈是很難的。於是我放棄了。而當我放棄之後,我內心就有空間接受這件事情了。交給時間,走到哪算哪。
過去幾年我一直在比對其他人,我不明白,為什麽我的創傷好像沒有更嚴重,可是我的表現卻比很多人都差很多?了解到這段經歷之後,我終於明白了。原來,當你找到一個能解釋你過往經歷的支點時,你會整個人放松下來,放棄抵抗,開始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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