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途
夜幕低垂,濃稠如墨的黑暗吞噬了整個世界,只剩下車頭燈劃破寂靜,在無盡的公路上投射出兩道微弱的光束。約翰緊握方向盤,疲憊的雙眼努力辨識著前方模糊的路況。副駕駛座上的兒子湯米,一個年僅七歲的小男孩,早已在單調的引擎聲中沉沉睡去,小小的身軀隨著車身的顛簸輕輕晃動。
這趟旅程比預期中漫長得多。他們從遙遠的城市趕回老家,只為參加一場遲來的家族聚會。約翰原以為能在午夜前抵達,但一連串的意外耽擱了行程,現在,時鐘已指向凌晨兩點,他們卻仍被困在這條荒無人煙的舊公路上。四周除了偶爾掠過的樹影,便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寂靜,彷彿整個世界都已陷入沉睡,只剩下他們父子倆在黑暗中獨自前行。
「該死!」約翰低咒一聲,車子突然發出幾聲不祥的異響,接著便劇烈地抖動起來,最終緩緩地停在了路邊。引擎蓋下冒出陣陣白煙,一股焦糊味瀰漫開來。約翰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這下麻煩大了。他試圖重新發動,但引擎只是發出幾聲無力的呻吟,便徹底熄火了。手機沒有訊號,最近的城鎮也遠在數十公里之外。他們被困住了,在這條被遺忘的公路上,被無邊的黑暗和未知的恐懼所包圍。
約翰無奈地嘆了口氣,解開安全帶,準備下車檢查。他輕輕拍了拍湯米的肩膀,試圖喚醒他。「湯米,醒醒,車子壞了。」
湯米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地問道:「爸爸,我們到了嗎?」
「還沒,寶貝。車子出了一點問題,我們可能要在這裡等一會兒。」約翰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輕鬆,不讓兒子察覺到他內心的焦慮。他下了車,藉著微弱的車頭燈光檢查引擎,但對於機械一竅不通的他來說,這無疑是徒勞。他踢了踢輪胎,又拍了拍引擎蓋,最終只能放棄。
就在他感到一籌莫展之際,遠處的黑暗中,一個模糊的輪廓映入眼簾。那是一棟房子,在月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陰森。它孤零零地矗立在公路旁,被荒草和枯樹環繞,窗戶如同黑洞般凝視著夜空,散發著一股令人不安的氣息。這棟房子看起來已經廢棄許久,牆壁斑駁,屋頂坍塌,彷彿被時間遺忘了一般。然而,在這種絕望的境地,任何一絲希望都顯得彌足珍貴。約翰決定帶著湯米去那棟房子看看,或許能找到幫助,或者至少能有個地方避避風。
「湯米,我們去那邊的房子看看,說不定能找到人幫忙。」約翰對兒子說道。湯米有些害怕地縮了縮脖子,但他還是乖巧地點了點頭。父子倆手牽著手,在夜色中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向那棟廢棄的鬼屋,每一步都踏在未知的恐懼之上。夜風呼嘯而過,彷彿在低語著什麼,讓這段歸途變得更加漫長而詭異。
隨著他們逐漸靠近,鬼屋的輪廓在月光下變得更加清晰。那是一棟維多利亞式的老房子,曾經或許有過輝煌的過去,但現在只剩下殘破與腐朽。木質的門廊發出吱呀作響的聲音,彷彿隨時都會坍塌。約翰推開半掩的木門,一股霉味和灰塵的氣息撲面而來,伴隨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陰冷。屋內一片漆黑,只有從破裂的窗戶透進來的微弱月光,勉強勾勒出室內的輪廓。
「爸爸,這裡好黑,我怕。」湯米緊緊抓住約翰的手,小小的身軀有些顫抖。約翰安慰地拍了拍他的頭,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打開手電筒功能。微弱的光束在黑暗中搖曳,照亮了滿是灰塵的家具和牆壁上剝落的壁紙。空氣中瀰漫著一種詭異的寂靜,彷彿時間在這裡凝固了一般。
他們小心翼翼地穿過客廳,每一步都伴隨著地板發出的吱嘎聲。約翰試圖尋找任何可以通訊的工具,或者任何能證明這裡曾經有人居住的痕跡。然而,除了腐朽和廢棄,他們一無所獲。當他們走到後門時,約翰注意到門外有一片被雜草叢生的院子。在月光的照耀下,他隱約看到院子深處有幾塊高低不平的石碑。
好奇心驅使著約翰,他拉著湯米走出了後門。夜風比屋內更加陰冷,吹得人骨頭發涼。他們撥開一人高的雜草,一步步走向那些石碑。當他們走近時,約翰的心臟猛地一沉。那不是普通的石碑,而是墓碑。幾塊大小不一的墓碑零散地立在院子裡,被藤蔓和雜草纏繞,顯得格外陰森。其中一塊小小的墓碑引起了約翰的注意,上面刻著一個模糊的名字和日期:
「小約翰尼,生於19XX,卒於19XX」
約翰的心頭湧上一股莫名的寒意。他轉頭看向湯米,湯米也正好奇地盯著那塊小墓碑。就在這時,一陣微弱的歌聲從墓碑後方傳來,那是一個小男孩的聲音,輕柔而悲傷,彷彿在低聲哼唱著一首搖籃曲。歌聲在寂靜的夜空中迴盪,讓約翰和湯米不寒而慄。
「爸爸,你聽到了嗎?」湯米小聲問道,臉色有些發白。約翰點了點頭,他當然聽到了。那歌聲越來越近,彷彿就在他們身邊。約翰下意識地將湯米護在身後,警惕地環顧四周。然而,除了他們父子倆,院子裡空無一人。歌聲卻依然清晰地在耳邊迴盪,甚至帶著一絲哭腔。
突然,歌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陣低沉的嗚咽聲。約翰感到一股陰冷的氣息從身後襲來,他猛地轉過身,卻什麼也沒看到。然而,他手中的手機手電筒卻在這時開始閃爍,最終徹底熄滅。黑暗再次將他們吞噬,只剩下墓碑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芒。約翰感到湯米的手緊緊地抓著他,小小的身軀在顫抖。他知道,他們已經闖入了不該闖入的地方,而那個小男孩,似乎並不歡迎他們的到來。
約翰的心臟狂跳,他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力量正在靠近。他緊緊抱住湯米,試圖用自己的身體為兒子築起一道屏障。就在這時,墓碑上的名字突然發出微弱的綠光,接著,一個模糊的身影緩緩從墓碑後方浮現。那是一個小男孩,身穿老舊的睡衣,臉色蒼白,雙眼空洞無神。他漂浮在半空中,用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盯著約翰和湯米。
「你們為什麼要來這裡?」小男孩的聲音細弱而飄渺,卻清晰地迴盪在約翰的耳邊,彷彿直接在他的腦海中響起。「你們打擾了我的安寧。」
約翰感到一股巨大的恐懼襲來,他想逃跑,但雙腿卻像灌了鉛一樣,無法動彈。他試圖說話,但喉嚨卻像被堵住了一般,發不出任何聲音。小男孩緩緩地向他們靠近,每靠近一步,周圍的空氣就變得更加冰冷。約翰看到小男孩的嘴角緩緩上揚,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那笑容中帶著無盡的悲傷和怨恨。
「你們會留下來陪我嗎?」小男孩伸出蒼白的手,指尖泛著微弱的綠光,緩緩地伸向湯米。約翰猛地掙扎,用盡全身力氣將湯米推開,自己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牢牢抓住。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被冰冷的氣息包圍,意識開始模糊。
「爸爸!」湯米驚恐地大叫,他看到約翰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一點點地消散在空氣中。小男孩的笑容變得更加詭異,他轉向湯米,空洞的雙眼中閃爍著綠光。
「現在,你來陪我玩吧。」
湯米嚇得轉身就跑,他拼命地跑向公路,耳邊迴盪著小男孩的歌聲,那歌聲不再悲傷,而是充滿了令人絕望的歡快。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雙腿再也無法支撐,最終倒在了冰冷的公路上。當他再次睜開眼睛時,天已經亮了,陽光灑滿了大地。他看到一輛警車停在他身邊,警察正焦急地呼喚著他。
「孩子,你沒事吧?你爸爸呢?」警察問道。
湯米茫然地搖了搖頭,他只記得昨晚的一切,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他回頭望向那棟廢棄的鬼屋,在陽光下,它顯得如此普通,彷彿昨晚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噩夢。然而,當他看到自己手中緊緊握著的一個小小的、沾滿泥土的木質玩具時,他知道,那不是夢。
幾年後,湯米長大了,但他從未忘記那個夜晚。他時常會夢到那棟廢棄的鬼屋,夢到那個小男孩的歌聲。每當他開車經過那條公路時,他總會不自覺地放慢速度,望向那棟房子。他知道,在那個地方,他的父親永遠地留了下來,陪伴著那個孤獨的小男孩。而他,也永遠無法擺脫那個夜晚的陰影,因為他知道,小男孩的遊戲,從未真正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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