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對稱的詩（三）

Kyoto

次日，葉遠寧再次踏入那間咖啡店。

和紙濾過的光線依舊昏黃溫潤，空氣中咖啡香與舊木氣息纏綿。

他的目光掃過店內安靜的角落，卻未見到那個預想中的身影。

前來為他服務的，是神色從容的趙詩曼。

她微笑詢問他的偏好，語調與動作都自然得體。即便只是尋常的侍應流程，她也細緻地留意他隨口提及的細節，默默記下。

葉遠寧慢慢啜飲著咖啡，視線落在窗外的石板街巷，有些出神。

離去時，他低聲用英文喚住店長，遞過一個素雅信封：「麻煩轉交岡田繪梨小姐。」

店長點頭應下。趙詩曼正巧轉身收拾鄰桌，眼角餘光瞥見這一幕，手上動作未停，神色卻微微一頓。

木門輕輕合上，店內重新歸於寧靜。

趙詩曼走到櫃檯邊整理單據，狀似無意地向店長問：「剛才那位客人，是留下了什麼嗎？」

「給繪梨的感謝信。」店長語氣平淡，將信封收進抽屜。

趙詩曼輕輕「嗯」了一聲。一種難以言喻的滯澀感在心底漫開——那並非強烈的情緒，而是好奇、疑慮與一絲不易察覺的、宛若局外人的失落，微妙地混合在一起。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只是這段故事的旁觀者，卻仍被那條無形的線牽動著。

她深吸一口氣，將注意力重新拉回眼前的杯碟，心裡已開始不動聲色地推演接下來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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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京都後，葉遠寧搭上新幹線。列車滑出月台時，他看見窗外的街景緩緩倒退，暮色沿鐵軌鋪展。車廂安靜，只有車輪與軌道間的低鳴。

他取出iPad，隨手翻看會議資料，卻很快失去專注。思緒被窗外掠過的山影與稻田帶走，那些明滅的光影，宛如他腦海中揮之不去的京都片段——障子間的柔光、咖啡香、以及那個未及道別的身影。

他靠在椅背，閉目休息。列車高速前行，卻彷彿帶不走那份未完的心緒。

抵達東京站時，夜色已沉。東京的空氣更冷、更快節奏，街頭霓虹反射在玻璃幕牆上，像另一種秩序。

隔日，在東京羽田機場。

葉遠寧在候機的間隙走入愛馬仕，選了一隻灰色的Mini Lindy，又轉去Mikimoto的櫃檯，挑了一條光澤溫潤的珍珠項鍊，放進行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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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uangzhou

航班落地廣州，一輛黑色Alphard靜候在出口。他未多停留，吩咐司機直駛向市區一間隱於鬧市的高級餐廳。

包廂內，身著米色細吊帶裙的女子已端坐等候。盤髮，從容姿態，見葉遠寧推門，唇角浮起淺淡笑意。他將兩個購物袋輕放於她面前：「從日本帶了點小東西。」

她目光掠過品牌標識，笑意深了些，帶點恰到好處的調侃：「葉教授今天這麼破費，是趕上什麼特別日子了？」

「沒什麼特別，」葉遠寧在她對面坐下，「只是想到妳。」

「無事獻殷勤。」她輕笑，語氣玩味，「不會是做了什麼虧心事吧？」

她叫張雅妤，剛滿三十，是位獨立時尚的都市女性。樣貌不算驚豔，但體態優雅，氣質沉靜，在東方室內交響樂團擔任大提琴首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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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前，剛離婚不久的葉遠寧在一次聚會上遇見她。彼時她坐在角落，身著深棕色小禮裙，長捲髮，淡妝，坐姿端正，雙手輕搭膝上，如音樂家登台前調試琴弦般安定。經人介紹，她抬頭微笑：「我叫張雅妤，在東方室內交響樂團拉大提琴。之前在歐洲待了幾年，最近才回國。」聲音清晰溫和。

兩人聊起音樂。葉遠寧提到自己偶爾也聽古典樂。她聽了，身體微微前傾，饒有興致地問：「你知道皮亞佐拉嗎？」

「我比較喜歡《咖啡館1930》《回到南方》這類曲子。」葉遠寧說。

她眼中掠過一絲光亮：「聽這些，總讓我想起布宜諾斯艾利斯一家燈光昏黃的老咖啡館，窗外或許正下雨。空氣裡有咖啡香、舊日輝煌，和一點很淡的哀愁——是種精緻的、內省的、知識分子式的傷感。」

說著從包裡取出兩張一等座票，「這週末有場他的作品音樂會，我會參加。有空可以和朋友，或者尊夫人一起來。」

葉遠寧接過票，低頭看了一眼。

週六晚上，他獨自出現在音樂廳。燈光暗下，張雅妤坐在舞台中央，一襲略顯性感的墨綠色蕾絲露背長裙，捲髮鬆鬆挽起，懷中抱著大提琴。奏的是《遺忘》。琴弓在弦上平穩移動，音色低沉綿長。她微低著頭，目光落在琴身，身體隨旋律輕輕起伏。

葉遠寧靜靜看著。音符在廳中緩緩流淌，不似演出，更像一場私密的傾訴。她的琴技雖非頂尖，卻自有動人的感染力。

曲終，他在後台門口等她。她已換回一條Uniqlo的格子連衣裙，素顏走出來，見到他時略顯意外，隨即笑了笑。那之後，兩人便開始了交往。

葉遠寧坦言自己嚮往自由，不願再受婚姻束縛；張雅妤對此欣然接受——她本就不羈於世俗形式，只求一個靈魂共鳴的知己。他們達成了一種開放的關係：定期約會相伴，但互不干涉，只在需要時，以知心朋友的身份出席彼此的私人場合。

餐後，他們同車抵達一家高級酒店。套房內，身影在牆面無聲交疊。他的吻落在她頸間，她仰頭承接這份默契的溫存，呼吸在暖光中纏繞。夜深時，他們默契地道別，各自融入城市的夜色。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