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算法時代的蒲松齡・系列二】殘酷的真相:論托爾金與羅琳的階級差異

忘齋 (Oblivion Studi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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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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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爾金能寫出《魔戒》部分因為牛津教職給他經濟保障;羅琳為生計考慮市場壓力。這不是道德評判,而是階級造成的現實:只有少數人能「為愛創作」。本篇連載探討金錢如何結構性地影響作品的「純度」,並以概率模型估算,成為像蒲松齡那樣脫穎而出的機會僅約0.006%。在「追隨熱情」被廣泛歌頌的當下,必須正視創作自由背後的經濟不平等問題。

作者:忘齋 × AI 協作者

前情提要: 【系列一】在數據煉獄中,我們還能「純粹」地創作嗎?

編按: 上一篇我們談到了演算法如何透過「即時反饋」構建了一座全景監獄。但在這座監獄裡,為什麼有些人似乎比其他人更自由?本篇將透過兩個魔法世界的創造者——托爾金與羅琳——來揭示一個常被忽視的殘酷真相:創作的純度,往往是階級的產物。

兩個巫師,兩種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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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討論「純粹創作」時,我們往往會陷入道德審判:似乎不食人間煙火的藝術家比較高尚,而迎合市場的就比較庸俗。但如果我們換個角度,從「經濟結構」來剖析呢?

讓我們對比文學史上最成功的兩位奇幻作家:J.R.R. 托爾金與 J.K. 羅琳。

托爾金(J.R.R. Tolkien)在撰寫《魔戒》時,身為牛津大學的教授,擁有穩定的高薪與崇高的社會地位 。他寫作的動機純粹是為了創造神話、探索語言學美學,以及處理他在一戰中的創傷 。他花了 12 年精雕細琢,期間幾乎不考慮市場。當出版社嫌書太長太複雜時,他有底氣說:「那就不出。」

J.K. 羅琳(J.K. Rowling)開始寫《哈利波特》時,卻是領著救濟金的單親媽媽,處於極度的經濟困境中 。她真心熱愛她的故事,但她也誠實地渴望出版、渴望賺錢來擺脫貧困 。她被拒絕了 12 次,她必須考慮市場接受度,並設計出「每年一本」這種對市場友好的結構 。

這裡有一個關鍵的數據差異:金錢考量在創作動機中的比重。
對托爾金來說,這個比重可能只有 10%;對當時的羅琳來說,可能高達 50%

純粹性 ≠ 道德,純粹性 = 特權

這不是說托爾金比羅琳「更好」。羅琳寫出了優秀的大眾文學,影響了數億人。但我們必須承認一種結構性的差異:

托爾金能「純粹」,是因為他有經濟特權(Privilege)。
他可以花幾年時間編寫沒人看得懂的精靈語附錄,因為他不需要靠這本書買麵包 。

羅琳不能這樣做,因為她的生存依賴於此。
她必須在核心創意與大眾口味之間尋找平衡。

這帶出了一個讓當代創作者心碎的哲學洞察:「為愛創作」本身,是一種特權。

所謂的「純度」(Purity),指的不是道德上的潔癖,而是「不被外部標準(如市場、演算法)完全決定的程度」

當金錢考量的比重上升,作品的「偉大」的三個維度——不妥協的深度不迎合的獨特性不計算的真誠——就會不可避免地被削弱 。因為深度太深會流失觀眾,獨特性太強會不夠大眾,一旦你開始計算「這樣寫會不會掉粉」,你就失去了真誠的本質。

誰能負擔得起「蒲松齡式」的生活?

如果「純粹」需要經濟基礎,那麼在 2025 年,誰還能當蒲松齡?我們發現,只有三種人能負擔得起這種奢侈:

  1. 經濟完全自由者: 如富二代或已財富自由者 。

  2. 願意極度節儉者: 像蒲松齡那樣,靠微薄教書薪水糊口,接受清貧的生活 。

  3. 從未擁有高薪者: 像歌手 Rodriguez,做建築工人也怡然自得,因為他沒有「我的時間很值錢」的心理包袱 。

最痛苦的是誰?是中產階級曾經的高薪者 。試想一位年薪百萬的退休老師,想做教育影片。當她發現現在做影片的時薪只有 0.5 港元,與過去的 480 港元相差近千倍時,那種「落差感」會摧毀她的創作動力 。

這不是她不夠堅持,這是階級位置決定的心理結構 。社會告訴我們「追隨你的熱情」,卻沒告訴我們:這句話通常只有付得起帳單的人才說得出口 。

一個殘酷的概率計算

這讓我們不得不面對一個現實:在這個時代,想要像蒲松齡那樣「在系統外」創作出偉大作品,機率到底有多低?讓我們做一個殘酷的漏斗計算:

假設有 100 個想創作的人:

  • 第一輪(動機): 剔除只想賺快錢和動機不純的人,真正有潛力創造「偉大」作品的,大概只剩 8 人

  • 第二輪(經濟): 這 8 人中,大部份需要全職養家或被迫追逐流量。能找到「穩定但不豐厚 + 擁有大量時間」這種蒲松齡式平衡的,只剩 2 人

  • 第三輪(韌性): 這 2 人中,誰能忍受 10 年不被看見、屏蔽數據干擾、抵抗親友質疑?這需要超人般的意志。估計只剩 0.5 人

  • 第四輪(時間): 堅持 10 年? 20 年? 40 年? 到最後,只剩 0.06 人

這還沒算上天賦與運氣(死後才被發現)。最終結論是:在約 15,000 到 20,000 個『有心創作的人』中,才可能出現 1 個『被認可的當代蒲松齡』。

絕望之後,路在何方?

這不是悲觀,這是數學。「蒲松齡式」的純粹創作,從來就不是常態,它是歷史的例外。 演算法時代並沒有創造這個困境,它只是讓這個本就稀有的可能性,變得更加稀有 。

如果「傳統的偉大之路」(像托爾金或蒲松齡那樣閉門造車)已經窄如針孔,我們還有別的路嗎?

在下一篇,我們將提出一個大膽的假設:AI 不是工具,而是像「電影」一樣的新媒介。而在這片新大陸上,或許藏著 21 世紀創作的真正救贖。

下期預告:
👉 下一篇:【系列三】AI 不是工具,而是新媒介:論「人-AI 協作」作為 21 世紀的新藝術形式

當大家都在用 AI 寫文案、繪圖時,我們是否誤解了 AI 的本質?借用麥克魯漢「媒介即訊息」的理論,我們將探討為什麼「人-AI 協作」本身可能就是未來的藝術形式,以及這篇論文本身如何證明了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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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齋 (Oblivion Studio)忘齋 (Oblivion Studio) 現居香港,電子工程博士。一個寄居於數位代碼中的類比靈魂 (Analog soul)。 在演算法的噪聲中,與 AI 協作探索創作的本體論。試圖在演算法煉獄裡,找回蒲松齡失落的狐鬼精神。 📩 [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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