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窗之外（ㄧ）

來到這座城市三、五年了，我離開從小到大成長、熟悉的舒適圈，在一間不大卻乾淨的租屋處裡，第一次擁有屬於自己的房間、自己的衣櫃，還有關於自己的日常與沉默。

工作上，我很幸運。

我遇見他。

進公司第一天，「帶你的人是誰啊？」

「喔喔他啊，那我就放心了」上司笑著說。

在大家眼中的他是堅實可靠的工作夥伴。笑容爽朗、聲音清亮，總是適時幫忙、不計回報。比我資深，卻不會擺架子，還很願意分享工作經驗，在團隊裡也會幫我說話。這樣的開局，簡直像夢一樣。

剛進公司那段時間，我什麼都不懂。

他總是第一個來幫我，電腦軟體怎麼跑、報表怎麼整理、開會的時候要記得帶什麼，他已經把我要用的資料放在我桌上了，上面用彩色標籤註記，字跡細小卻工整地寫著：「記得帶去會議。」同事路過，偶爾會羨慕地說：「他真的太貼心了。」

他對我說：「你不用急，慢慢來，我剛進來的時候也這樣。」

一整天疲累的報到流程、交接，結束後，我匆匆走出會議室，遇見他，打了個招呼，他關心地問：「你還好嗎？剛剛我有注意到你眉頭皺了一下，是不是壓力有點大？」

我心頭一熱，笑著回他：「沒有啦！我只是在苦惱待會晚餐要吃什麼。」

他點點頭：「那就好，不要硬撐喔，有事可以跟我說，我蠻會聽別人講話的。一個人在外地工作很辛苦吧？」

能在陌生城市裡遇見一個懂得傾聽的人，何其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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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公司的第一週，在他的幫助下，總算順利度過。週五晚上，感覺可以好好放鬆犒賞自己一下，看了看辦公室裡的時鐘，下班早了些。

我低頭關掉電腦，餘光看見他還沒動作。想起前幾天午餐聊天時他說過對甜點有興趣，我問他：

「我打算去前幾天說的那家咖啡館，要不要一起？」

他一愣，隨即笑出來，「好啊，我也正好想試試那家的肉桂捲。」

我點點頭，手邊沒停，快速收拾好桌面，把背包拉鍊拉上。走出辦公室時，我一邊和其他人打了聲招呼，他也起身跟著收東西。

店裡人不多，黃光暖著，我們坐在窗邊的位置，樹葉晃動時影子會掃過桌面。他點了一杯黑咖啡，我則選了玫瑰拿鐵。

他拿到杯子時看了一眼，對我說：「你真的很喜歡玫瑰欸。」

我笑笑說：「喝東西也要有點儀式感吧。」
他沒接話，只是短短地笑了一聲，低頭撕開紙巾，把那塊肉桂捲切成兩半，推了一塊到我面前。
「這樣剛好，一人一半。」

他話不多，大多是我在講，這一個星期發生了好多事，新的環境，好多的任務，他點頭、偶爾補一句，語氣都輕，像怕打擾了什麼。

他聽得專注，偶爾點頭，緊接著提出問題，一一確認工作上的細節，深怕我出錯似的。

我們明明下班了，卻還在聊這些麻煩事。想到這裡，我刻意讓語氣變得輕快，改說起今天在辦公室遇到的荒唐事，還故意誇張地模仿對方說話，配上誇張的表情。

他沒笑，只是皺起眉頭，露出一點困惑的神情。

「這其實可以直接找誰誰誰確認一下流程，就不會那麼麻煩了。」
他語氣平穩，像是在講一件順手處理的小事。

我頓時語塞，嘴邊的笑意僵住，只顧著點頭道謝。

「我不是那種一直能講話的人啦，」他邊看窗外邊說：「但跟你聊天不太累，就是…不需要急著找話題也不會尷尬。」

我不知道怎麼回，低頭喝了一口太熱的咖啡，舌頭被燙到，忍不住皺了下眉。他看了我一下，淺淺一笑，默默轉了轉我面前的杯墊。

那天下班的時間，好像比平常多了一點空隙。

⋯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