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恐惧

夜深到只剩下呼吸声的时候，我常常会被恐惧袭击。那并不是某种突如其来的惊吓，而是一股缓慢渗入的力量，像潮水，一点点把我推向角落。

那一夜，我们并肩躺着。窗外没有月光，只有街灯透过窗帘投下浅浅的光斑，像几片不安分的影子。房间很静，只能听见空调运转的低鸣和她均匀的呼吸。我本该放松，却偏偏在这安静里，感到心跳越来越响。

她翻了个身，半梦半醒地把手搭在我胸口。那一下轻得要命，却比任何时候都沉重。掌心的温度顺着皮肤一点点渗透，仿佛要探进心脏最深处。

我忽然觉得害怕。

不是害怕她，而是害怕自己。害怕自己会在这一刻彻底失守，把所有克制都抛开；害怕被她看见我最赤裸、最无法掩饰的部分；害怕这份亲密如果有一天消散，我将再也找不回自己。

她的呼吸有点热，带着淡淡的甜味，像酒精散尽后残留在舌尖的余韵。我闭上眼，试图忽略，却发现那气息越发清晰，每一下都像敲在耳边。我喉咙滚动，呼吸紊乱，胸口的起伏再也藏不住。

她似乎察觉到了，眼睛半睁，轻声说：“你在发抖。”

我没有回答。

其实我的身体在渴望，皮肤因为她的靠近而逐渐发热，指尖蠢蠢欲动，想要回握那只放在胸口的手。可与此同时，心底另一股力量在抗拒，像是一根绳索死死勒住，不让我踏出那一步。

恐惧就是这样。它不喊叫，不张牙舞爪，而是温柔地、近乎亲昵地贴上来，在欲望最炽热的时刻提醒你：如果你迈过去，就再也没有退路。

我睁开眼，看见她近在咫尺的脸。昏暗中，她的睫毛轻轻颤动，鼻尖呼出的气息扑在我唇边，带着皮肤的咸和夜晚的潮。我甚至能分辨出那里面细微的味道：一点点果香，一点点汗意，还有难以言说的暖。

我几乎要屈服。

身体像被两股力量拉扯，一边是灼热的欲望，把我推向深处；另一边是冷冽的恐惧，提醒我未知的风险。我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混杂在她的呼吸里，像两条缠绕的暗流，随时可能把彼此拖下去。

就在这一刻，我突然明白：我的恐惧从未消失，它一直与我共存。它让我在亲密时心跳失控，却也让我更清楚地感知到自己仍活着。

我轻轻握住她的手。指尖冰凉的颤抖出卖了我，她却没有说什么，只是把呼吸贴得更近。那一刻，我知道自己并没有战胜恐惧，而是学会在它的怀抱里继续呼吸。

恐惧与欲望像两股交缠的绳索，把我紧紧困住，却也让我清醒。

多年以后，我或许会忘记那一夜的具体细节，却一定记得胸口的灼热和那股无法摆脱的慌乱。它们提醒我：高光背后总有阴影，而我必须与之共处。

恐惧没有走开，它只是换了一个姿态，静静陪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