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能明說的夢魘

「憂鬱」這個詞應該大家都很熟悉吧？若是再熟悉一點，或許你也能清楚分辨「憂鬱」以及「憂鬱症」的差別。
根據國際疾病分類(ICD-10)的敘述，具有臨床意義的憂鬱發作必須符合許多項目(如下圖)，而疾病的診斷只能由醫生確認。

但為什麼我會提及「憂鬱」呢？
這是我第一次承認：因為「憂鬱」曾困擾著我。

未能明說的夢魘

對我而言，我並不能像其他憂鬱症的人一樣，誠實地承認自己的疾病與痛苦。並不是因為我對疾病抱有成見或是羞愧，而是我從沒有接受過診斷。

在過去那段痛苦的日子裡，我經常是躺在床上無法動彈的，一整天的時間只要手機還能充著電，我就還能繼續消磨的時間。不是拖延、不是懶惰，而是身體像洩了氣的氣球一樣，甚至連起床上廁所都得消耗掉許多力氣。我也很討厭自己只能盯著手機看，眼睛也酸痛的不得了，可是除了滑手機，我不知道我還能做什麼。

我不是不會打發時間，只是清醒著的時間實在太痛苦，而睡眠卻總是把我拒之門外。每一天最痛苦的不只是醒著，睡不著的時間更是折磨。相信大家多多少少都有失眠的經驗吧？
無論如何就是無法入睡應該也很容易想像，但如果這樣的情況持續一天、一周、一個月......，當睡覺這件事成了一個潛在的壓力呢？
兩眼睜著，時間滴滴答答的過，累到不行卻難以入眠，好不容易睡了又好容易醒來，撐到早上卻發覺自己根本沒有休息到。痛苦是一天一天累加的。

或許這樣的情況還有人會說：「一定是你太閒、一定是你不夠累。」

那麼在一整天的上課之後，回顧整天的課程，才突然驚覺自己什麼都不記得呢？
讓我最折磨的不只是疲累，而是那些累過卻沒留下任何痕跡的消逝。「記憶力消退」是我特別的症狀，或許與「注意力無法集中」有關吧！
在我主觀的世界裡，當下的我都在，我看得見、聽得見台上老師說的話、講的課，只不過依切聲音都好像風一樣從我的耳邊擦過，一點都沒有走進意識裡。
對有些人而言，或許上課大多都是這種狀態，但對我而言，那並不熟悉。

而記憶對我而言，或許又與情緒有關，擁有清晰的記憶的畫面，也會是我情感共鳴最清晰的時刻。被剝奪記憶的我，連同著感受的能力也失去。那種麻木到近乎空白的感覺，比無盡黑暗還要可怕的經驗，那是即使我已經慢慢好起來之後仍會恐懼的感受。

除此之外，被抽乾靈魂的我也失去了追求自己興趣的權利。為了完成日常的工作與上課要求，我僅剩的意志就已經被吸乾，每天出門前都得自我鬥爭一番，但為了完成學業還是會乖乖出門。回到家的我，早就沒有能拾起維持興趣的力氣。那期間，我失去了聽音樂、看書、寫字的快樂。

反覆出現消失的念頭，這大概是常人對於憂鬱症最熟知的症狀。然而並不是每個人都渴望死亡的，至少我知道我不是想死，不過只是想要結束這樣無止盡的痛苦罷了。

在這樣痛苦、折磨的日子，那無以明說的苦、沒被診斷的病讓我的痛苦更加翻倍，沒有病的我好像也失去能夠吶喊自己身上重量的權利。

「只是在無病呻吟吧！」(可是我已經好累了啊！)
「不要再假裝自己很嚴重了！」(要是可以，我也不想傷害自己啊！)
「打起精神多努力一點好嗎？」(可是光要克制傷害自己的衝動早就用盡全力了啊！)

可是有一天，在那個一樣痛苦的那天，同樣平凡的一天，我抬頭看著天空，笑了。
一個淡淡的微笑，卻從那一刻明白，原來能夠笑著是一件如此幸福的事情。

「憂鬱」是一個大家避之唯恐不及的感覺，他的確可怕，因為我們總是對他不熟悉，但這樣的害怕也造就了好多未能明說的夢魘，我相信還有更多在統計數據外、卻在各自深淵內的靈魂，如果我們可以對他多認識一點，也許那些正面對痛苦的人們，會因為得到一點共鳴、一點陪伴，而在這段辛苦路上能夠再多跨出一步。

如今的我已經走了過來，回顧那段失去色彩的日子，我很珍惜那樣獨特的經驗，或許只有少數人能夠明白、同理，或許沒有人經歷過與我相同的痛苦。但那是我的曾經，我過去曾擁有的一切，我活過來的證明，而我，想要分享這份勇氣。

若是你也正經歷著困境，我相信你不是懦弱，而是努力很久了，只是好累好累了。
那麼讓我的文字安靜地陪著你多停留一下、再休息一下，你可以重新找到笑著的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