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重構生活 · 第二天

七日书 · 第二天:小小的偏离

jaded.ch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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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所谓“改变”,并不是搬去另一个城市,也不是换工作、换伴侣,而是某一晚你忽然决定不再那么快地回复讯息。那种瞬间几乎没人注意到,但对我来说,是一次彻底的偏离。像列车轻轻地换了一条轨,谁都没听见声音,可风的方向已经不同了。


那天是个普通的星期三,下班后我照例坐地铁回家。人挤得厉害,我的手握着吊环,汗从掌心一点点往下滑。车厢里的空气混着香水、油烟、洗发水和湿热的皮肤味。对面一个女孩在看手机剧,笑得很轻。那笑声让我忽然有种嫉妒。那种不用隐藏、不用考虑后果的笑,好像我已经很久没有了。


出站口的风有点凉,天刚下完小雨。我走在一排摊贩的灯光下,油条的香气混着雨水蒸气往上冒。那一刻我突然不想回家。没有理由,只是想走一条不该走的路。我看着那条小巷——平时不会注意的那种巷子,狭窄、昏黄、地上还有水迹。我就那样走了进去。


巷子深处有一家很小的理发店,灯光泛蓝。玻璃门贴着“欢迎光临”,但那“临”字已经掉了一半。屋里有个老理发师,一个人坐在角落听收音机,播的居然是周润发早年的访谈。我推门进去,他抬头,笑了笑,说:“剪头发?”

我点头。


他没问我要什么发型,只是用毛巾给我围好,然后剪。剪刀的声音很轻,像雨落在屋檐上。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张脸看起来有点陌生。镜子后面有一盏老旧的日光灯,不时闪烁,我的脸也跟着一明一暗,像电影胶片在抖动。


“你看起来很累啊。”老理发师说。

“有点。”我说。

他笑着说:“那你该休息一下。”


我没回答。只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慢慢变得清爽。那种变化很微小,但让我觉得好像真的卸掉了一层什么。剪完后我付钱,他递给我一块热毛巾,说:“擦擦吧。”我接过来,捂在脸上。那一瞬间,我忽然觉得自己被什么轻轻地原谅了。


走出店的时候,外面风停了,空气里还有点旧香皂的味道。我站在路口,忽然很想喝一杯啤酒。于是我去了附近那家深夜小酒馆。那地方我路过很多次,从没进去过。柜台后面是个年轻人,穿白衬衫,袖子卷到手肘。他看见我进门,笑着问:“喝点什么?”

我说:“随便。”

他递给我一瓶冰啤,没开口的那种。我用开瓶器“啪”的一声打开,气泡冲出来,溢到指缝里。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自己活着。


店里放着伍佰的《爱情的尽头》,音量不大,声音低低地,像从水底传来。外面有车经过,灯光一闪,照在我的杯沿上。酒气从喉咙滑下去,我闭上眼,呼吸变慢。


那是我第一次认真地感受到“重构生活”这件事,原来可以这么安静、这么无声。

不是辞职,也不是去旅行,而是允许自己偏离一点点——哪怕只是走进一条巷子,剪一次头发,喝一瓶啤酒。那一点偏离,让我觉得自己还没被完全驯服。


回家的路上,我没开导航,也没戴耳机。风吹在脸上,凉得刚刚好。城市的灯光在我眼前变得模糊,我觉得那模糊反而更真实。楼下的保安还在值班,他冲我点点头,我也点头。那一瞬间,我心里涌出一种奇怪的温柔。也许所有的改变都是这样来的——不是爆炸,而是细微的波纹。


我推开家门,妻子已经睡了。女儿的房间还亮着小夜灯,她抱着玩偶睡得很安稳。我蹲下来,帮她掖被子。那动作让我忽然想哭。不是因为感动,而是一种理解:我终于明白,我不是想逃离她们,我只是想找回那个能笑、能喘气的自己。


我走到阳台,夜很深。楼下的街灯还亮着,风轻轻吹过。我的头发被剪得很短,风一吹,头皮微凉。那种凉让我清醒。


我在心里说:谢谢今晚的偏离。

谢谢我没继续扮演那个完美的、计划周密的男人。

谢谢我还愿意去迷路。


风吹过的瞬间,我听见远处传来几声狗吠,然后是静。那种静不空,而是有重量的。它让我觉得,生活并不是要一直前进,有时候停一下,歪一点,也是一种诚实。


后来我把手机重新打开,看到一堆未读消息。我没回。只是关掉屏幕,笑了一下。那笑不是轻松,而是一种确认——我终于对得起自己一点点。


我知道明天早上还得照常上班,邮件、会议、文件、预算,所有的现实还在等。但至少在这夜里,我偏离过,呼吸过,存在过。


有风从窗缝吹进来,带着一点雨味。那味道让我想起夏天,也想起少年时的梦。

梦里没有办公室,没有疲惫,也没有需要证明的事。

只有路灯下的风,一直吹,一直吹。

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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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ded.chen最近在练习用文字留下影像, 在字里感受光与影的流动。 所以,不定时更新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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