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书・第五日｜空巷里的回声

午夜过后，城市的声音渐渐沉下去。街角的小吃摊收起最后一盏灯，地铁早已停运，出租车稀稀拉拉。只有风，穿过那些狭长的巷子，推搡着电线，摇晃着一扇忘了关紧的铁门，发出咣当的声响。

我走在巷子里，鞋底摩擦着石板，声音被风一吹，就像一阵随时要散的低语。空气里有潮湿的味道，不知道是昨天下过的雨，还是某户人家屋檐下没关紧的水龙头滴下的残声。

有人在前方停了一下。她背对着我，长发垂在肩上，被昏暗的路灯拉得很长。那盏路灯忽明忽暗，像坏掉的老电影放映机。她似乎听见了脚步声，慢慢回头。我们都没说话，只是对视。巷子太空，回声大得出奇。

“你怎么来了。”她轻声问。

这句话在巷子里一撞，变成了两个、三个，像有人在不同的角落同时低声重复。

我没有回答，只是把手插进口袋里。风吹过，吹得人心里空荡。

她转身继续走，我跟在后面。影子在墙上并排，又忽然拉开距离。我们走得很慢，像是拖延什么，也像是不敢靠近什么。巷子两边的窗子都关着，偶尔有一只猫从垃圾桶后跳出来，动作迅速得像一帧错位的胶片。

“你记不记得这里？”她停下，背靠在一面剥落的青砖墙上，眼睛在黑暗里有点亮。

我点头，但其实我不确定。

也许记得，也许只是因为她说了，我才觉得记得。

风又起了，卷起巷子里散落的纸屑，吹过她的发梢。她伸手压住，动作很轻，像是在按住某个随时会飘走的念头。

我们都靠在墙边，隔着半个身位的距离。没有人开口，空气里只剩下呼吸声和远处不知道哪家楼上传来的电视机残音。

那声音断断续续，听不清，只能辨出男女的争吵，像是另一个世界里的对话。

“你要走了吗？”她突然问。

我没回答。她也没追问。问题落在空巷里，就像一颗石子掉进水里，却没听见溅起的声响。

时间过得很慢。风停了一会儿，又起。她靠在墙上的影子和我靠在墙上的影子，随着灯光一暗一亮，交错又分开。

我想伸手，可手指在半空停下。

她看见了，却没动。

风在那一刻吹过，把动作切断，就像导演喊了一声“停”。

后来我们离开巷子，各自往不同的方向走。回声还在身后，但已经听不清了。

有些夜晚注定像这样：

只剩下风，只剩下影子，和那些永远没有出口的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