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的欢快、年轻与美味是北京想不到的 | 在沧州、邯郸溜达
在河北溜达了一周,每次从北京出来玩都像乡下人进城逛庙会一样,河北的欢快、年轻与美味是北京想不到的,使得旅行与其说是历史文化探访,不如说更像是度假散心。
从辽国往北宋走,也就是从北京往开封洛阳走,越往南越精神热闹,沧州已是非常舒适,邯郸更是繁荣美妙,而这甚至还没进入河南。这边年轻小伙儿小妹儿,人长得也带劲乐呵,而北京就怎么都显得冷清老气,年轻人都感觉年龄很大,看来一千年前宋辽边境真的决定之后的地理气质。
北京、上海虽然总标榜年轻人聚集,但这俩城市都很老气,年轻人也严肃,连玩都玩得很严肃,反而是河南、河北很多地界,人的气息很年轻,颇有性张力。大城市更推崇精英主义,而精英主义意味着经验、审慎和隔离感,人一旦向往精英主义就会走向衰老,沉浸在过度追求自我表达与无谓思考的陷阱中,无法充分享受感官带来的自然乐趣。
在北京的时候,我几乎从来不喝饮料不吃零食,只自己做饭泡茶,一出门旅行,每天光顾赵一鸣、好想来、霸王茶姬、沪上阿姨,连幸运咖我都觉得很好喝,越是这种连锁平价店铺越打动我,等到一回北京又自动变得寡淡。
虽然我一向反对消费主义,但也不得不承认消费的精神作用,带给人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对自我美感的修饰期待,低物欲在一些场景下意味着自我放弃,如果一只鸟完全不在意羽毛艳丽,它精气神儿就没了,也活不了太久。
在北京,鸟的羽毛都暗淡了,一到河北又开始打扮,难怪冬天鸟要往南迁徙,我只是从北京往南到了沧州邯郸,心里就已经温暖了起来。
下面是旅途中随手发的微信公号配文:
山东德州的菲律宾苏禄王墓,后人仍然居住在旁边的回族村子里
德州的苏禄王墓,苏禄国是曾经存在于菲律宾苏禄群岛上的一个酋长国,掌握权力的是三家王侯,东王、西王和峒王,其中东王权力最大。公元十四世纪初,来自阿拉伯和印度的穆斯林商人与苏禄当地商人进行贸易,将伊斯兰教引入苏禄群岛,1450年苏禄苏丹王国建立。
明朝永乐十五年,苏禄国东王巴都葛叭哈刺、西王麻哈刺叱葛麻丁、峒王巴都葛巴刺卜,率领三百四十余人到达北京朝贡。八月底归国时,东王在途径德州时患病去世,明成祖以王礼将其厚葬在德州,并亲撰碑文,赐溢“恭定”,所以苏禄王的墓碑上写着“故苏禄国恭定王”。
东王去世后,他的长子督马含率众回国继位,王妃葛木宁、次子温哈刺、三子安都鲁留居守墓。明成祖赐祭田二百三十八亩,免除一切赋税徭役,并且迁来夏、马、陈三姓回民,逐渐形成守陵村落,之后很多回民依附过来寻求庇护,德州城里原本有回民的南营,这里就成了北营村。
永乐二十一年,东王妃葛木宁回国探亲,一年后又返回德州,之后三人都去世在这里。清朝雍正九年,苏禄国王苏老丹访问,途经德州祭拜东王墓,并向清廷奏请让东王第八代孙加入中国籍,于是苏禄王的后人取两位王子名字的第一个字“温”和“安”,逐渐融入本地回民。
明朝礼部在苏禄王墓旁修建清真寺,任命苏禄王后裔为掌教。1823年和1917年两次大运河决口,整个北营村被冲毁,清真寺和陵墓建筑几乎荡然无存。20世纪40年代,弃甲从商的原冯玉祥军独立第十八师师长、苏禄王第十五代孙安树德,从天津回乡重建清真寺,最近一次修缮是2022年完成,赞助者是菲律宾华人企业上好佳集团。
我在陵墓中看到介绍本地苏禄王后代与菲律宾之间的交流活动,包括两地王族后裔的寻租祭祀,特别提到1995年苏禄“皇太子”来华交流。
其实在1915年,苏禄苏丹贾马鲁尔·基拉姆二世与美国政府签订协议,放弃了当时由美国控制的苏禄领土上的所有主权,只保留其作为伊斯兰教领袖的宗教权威。2013年,当时的苏禄王族后裔阿比穆丁·基拉姆带领武装人员非法进入马来西亚沙巴(沙巴西部也是前苏禄国领土),引发暴力冲突,恶化马来西亚与菲律宾关系,所以菲律宾政府是不太喜欢这些苏禄王后裔的。
1995年来华的皇太子应该是伊斯梅尔·基拉姆二世,他是末代苏丹的儿子,2001年自封为苏丹,2015年去世。
在沧州献县偶然发现与我故乡沈阳的有趣联系
旅行途中途径献县参观一下献县博物馆,进门不需要扫身份证,但门卫大爷让我对着一座钟拍照打卡,我觉得这座钟看起来眼熟,一看介绍竟然和我们沈阳故宫里的那座大钟是“同一座”。
这座钟最早在献县觉道寺内,公元999年辽国进攻北宋,把这口钟作为战利品带回中京(宁城),后来金国进攻辽国,这口钟在战乱中被毁,1151年金国又按照原样重铸了一口,就是这座钟的文物名字“金天德三年交龙钮大钟”。1621年,努尔哈赤的军队在盖州发现了这座钟,先是运回辽阳,之后悬挂在盛京(沈阳)钟楼上,皇太极时期称为盛京定更钟。
1931年7月25日年盛京钟楼拆除,钟楼碑及其石座、脊上瓦制兽首,惊鸟雀铃,以及这座钟被沈阳市政公所送入沈阳故宫保管。
在献县北面有一座耶稣圣心主教座堂,1863年始建,隶属直隶东南教区,这个教区创办了天津工商学院,也就是河北大学前身。1970年代教堂被拆毁,1999年重建。同样是1856年,教宗比约九世钦定“耶稣圣心节”,1863年10月2日,教堂始建,敬奉耶稣圣心为主保,这是中国第一座奉献于耶稣圣心的大教堂,我家乡沈阳小南教堂也是奉献于耶稣圣心,比它晚了12年。
献县一带的天主教团体可以追溯到17世纪初的利玛窦时代,是中国最古老的天主教团体之一。沧州教区原名“直隶东南代牧区”,1856由北京教区划出,涵括今邯郸、邢台、衡水三地区及河南、山东的部分县市。教廷委法国耶稣会管理,首任主教为法籍耶稣会士郎怀仁。1924年改称“献县代牧区〞,1946年升格为“献县教区”,1980年更名沩“沧州教区”
泊头:金丝楠木修建的清真寺与仅剩大门的百年火柴厂
接前两篇,从献县前往泊头,有一座传说中用建皇宫的金丝楠木修建的泊头清真寺,以及著名的泊头火柴。
我来到这里,泊头清真寺附近是传统回民聚居街区,清真寺在一条路尽头,面前是很大一片广场。泊头清真寺最早建于明朝永乐二年,结构规格很高,具有某些古代衙署建筑的特点,在大门口、中庭甬路中和大殿前分别设置了“正步石”“正冠石”、“静步石”。
步入前院,南北各有原义学堂三间,中间是邦克楼,穿过邦克楼进入中庭院,两侧为南北陪殿各六间,正面有一座花殿阁。花阁的设置充实了大殿前的空间,让整个建筑群层次分明。穿过殿阁门是大殿庭院,两侧各有一座汉白玉石桥通向南北讲堂,这是很有趣的设计,正中是主体建筑大殿,由前抱厦、前殿、中殿、后窑殿组成,前殿为硬山卷棚,中殿为歇山卷棚,后窑殿则是六角攒尖顶,在北侧还有清真女寺。
有趣的是,泊头清真寺对面有一家六合武馆,沧州果然是武术之乡,我在之前的文章里也提过。
关于金丝楠木,传闻明末朝廷通过运河运送木材到北京建造宫殿,当木材运到泊头时,李自成已经攻陷了北京,这些木材就被护送的回族官员留在当地,建成泊头清真寺。
但我也有所怀疑,清真寺内介绍中并没有提及金丝楠木,而且崇祯皇帝节俭,明末朝廷资金匮乏,军饷都拿不出来,此时能否筹集运送昂贵的金丝楠木修建宫殿?
1392年,明朝在泊头设立河间道判署,管理天津与德州之间的漕运,泊头逐渐成为运河上的重要枢纽。“靖难之役”燕王朱棣攻破沧州旧州城,河北东南地区遭受巨大破坏,人口大幅减少。战后开始移民迁徙,杨、曹、戴、回、张、王、石七姓回民从南京应天府上元县二郎岗奉旨迁入泊头,二郎岗是元朝降明的色目人的聚居地。
在清真寺旁的民族街区吃过饭,我去寻找泊头曾经最知名的品牌——泊头火柴厂,在穿过一片老平房区之后,我找到泊头火柴厂仅剩的一座大门。泊头火柴厂当年还是军阀冯国璋支持修建的,他是泊头北面的河间人,1912年沧州商人钱立亭成立泊头火柴厂,时任中华民国副总统的冯国璋以四万元现洋入股,2012年在泊头火柴厂百年诞辰之际,宣告倒闭。
探访东魏北齐皇室墓地,几座墓配得上几个人的德行
从大名县前往邯郸市里,顺便参观邺城考古博物馆和北朝考古博物馆,发现东魏北齐皇室陵墓就在附近,一并参观一下,不过这些陵墓全都无法进入墓室,且大部分都没有什么遗迹。
首先是最著名的兰陵王高肃,或许是因为《兰陵王入阵曲》太有名,他本人也颇具传奇色彩,这几座北齐墓里只有他的墓看起来像个样子,位置很醒目就在路边,有单独的墓园,修整过的封土堆,墓碑也在。兰陵王作战勇猛,但受到皇帝高纬的猜忌,最后被赐毒酒而死,他的墓碑是弟弟安德王高延宗所立。
在陵墓出土文物中并没有兰陵王的面具,但我在北朝考古博物馆中看到一个茹茹公主墓里的萨满陶俑,我猜测兰陵王不是战士而是法师,或许他意外找到了旧时北魏鲜卑贵族从嘎仙洞带来的萨满仪式,而且兰陵王家族中,只有他的亲生母亲没有任何记载,也许他的母亲就是巫女,兰陵王从母亲家族获得了萨满法术,在战场上召唤出风火雷电,或者他自己变身,代价就是类似修炼葵花宝典一样,他逐渐变成美貌的女相,所以兰陵王可能类似东方不败。
而兰陵王的叔叔、精神病变态暴君、北齐开国君主高洋的墓在一片菜地里,只有一座指示碑,没看到任何遗迹,附近据说还有一座石像生,但我没去看,这也配得上他的德行。
他的墓本来是有封土堆的,但被当地取土烧砖逐渐消失了,1958年因为墓室内积水,成为当地打井的选址,1987年勘探挖掘。东魏唯一的君主,孝静帝元善见的墓,我去拜访的时候感到很诧异,这是唯一收门票的景点,一座小山包上你能看到几乎所有民间信奉的崇拜偶像,狐仙、花仙、观音、无生老母、九仙圣母、东海龙王、眼光娘娘,甚至还供奉着孙悟空,封土堆最上面是一座玉皇大帝庙。
高洋毒死了元善见,杀了他的三个儿子,还把他的坟挖开,把棺材扔进河里,然而千年之后,元善见的墓已经成为当地民间信仰中心,他和各路神仙一起接受香火供奉,高洋自己的墓却成为菜地,食屎啦你,这就是报应。
而挟持着元善见的权臣,北齐神武帝高欢,他的墓在一个村子旁边,封土堆上也有一座小庙,周围都是玉米地,不远处是他遇刺的大儿子,也就是高洋的哥哥高澄的墓,也是玉米地里一个封土堆。
也许因为北朝文物尤其是墓葬价值太高,留在本地的不多,最漂亮的茹茹公主墓壁画也在河北博物馆,而且北齐皇室墓葬都无法进入地宫参观,当然地宫本身也已经回填,在博物馆中倒是有一个复原展馆。
邺城考古博物馆 | 东魏-北齐佛造像展览
从大名府前往邯郸市区途中,顺便参观邺城考古博物馆和北朝考古博物馆,前者主要是展出东魏、北齐时期的佛造像,后者则是围绕磁县附近的东魏-北齐墓葬。
在邺城考古博物馆中,一条有意思的线索是佛教与社会的关系,佛造像审美演变背后是当时社会的政治选择。六镇之乱将汉化改革与鲜卑传统,同时也是洛阳汉人文官与平城军人集团的矛盾摆在台面上后,之后的北魏统治者要面临坚持孝文帝的汉化路线,还是满足鲜卑贵族和军人集团的利益要求。
北魏分裂为东魏西魏之后,权臣高欢立元善见为帝,从洛阳迁都邺城,晋阳(太原)为别都,迁都之后就在邺城和太原之间开凿响堂山石窟。为了获得对抗西魏-北周的军事优势,汉人出身的北齐高氏选择让国家重回鲜卑化,狂热推崇佛教,拉拢鲜卑军人集团,但也因此消耗国力,最终不敌北周。
在佛造像上,北魏晚期佛造像吸收了南朝造像“褒衣博带”“秀骨清像”的特点,到了北齐时期,佛像又重回丰盈圆润,而且背屏装饰华丽、表情深沉,很多彩绘贴金,吸收了新的印度佛造像特点,虽然没有北魏石窟的宏大雄伟,但从雕刻技法和艺术风格的融合来看,南北朝佛造像艺术在北齐时期达到巅峰。
与北齐推崇佛教相反的是,北周武帝宇文邕为了国计民生,采取了“求兵于僧众之间,取地于塔庙之下”的政策,在全国发动灭佛运动,公元577年,北周灭北齐后,北齐的佛教也受到沉重打击,大量寺院被毁。
隋朝大象二年,相州总管尉迟迥因不满杨坚而反叛,杨坚纵火焚城,将治所迁往南边的安阳,邺城成为一片废墟,到了唐朝贞观初年才重新修建城市,明朝洪武十八年城市被洪水冲毁,在附近另修新城,就是现在的临漳县。
大名府之旅 | 这儿是北京,大宋的北京
从德州到献县、泊头、河间、衡水,到达我这一周短暂旅行的最后一站邯郸。邯郸是一个历史文化宝藏地点,我这次只是浮光掠影看一下市区和两座考古博物馆,至于响堂山石窟等景点下次慢慢逛,不过在邯郸我还要去一个惊喜之地,也是我朋友Turbo的故乡——大名府。
中原是一片充满苦难与动荡历史的地区,很多城市盛极一时,但在战乱、洪水、饥荒中反复荒废和重建,很多今天不过是县镇级别,甚至原址成为荒野连名字都消失了,比如我去的邺城考古博物馆,东魏-北齐的国都,一个癫狂时代征服天下的野心,如今连名字都没了。
相比之下,当年北宋四都之一的北京大名府,虽然宋代故城已被淹没,但后世古城还保留着,名字也依然没变,这座当时北方最宏大的城市之一,东京开封府的北方门户。仁宗皇帝听说辽国集结军队,害怕得要逃往洛阳,丞相吕夷简说不加抵抗就让辽军轻易渡过黄河,之后还能逃到哪里去呢,我们不能逃,还要在北方建立陪都,让辽国看到我们的勇气。
我从今天的北京到大名,也就是从当年辽国的南京到了北宋的北京,即便现在只是个县城,可我却在其中得以窥见千年前的繁华盛景。
从衡水开往大名途中,我路过一个有趣的地方,邓台村丽君小镇,这里是邓丽君的祖居,她父亲是这个村子的。这其实只是一座非常普通的小村子,除了墙面上画满邓丽君的照片和歌词之外,感觉不到和邓丽君有什么关系,但也令我好奇,如果邓丽君出生成长在这里,她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也许认识某一人,过着平凡的日子,不知道会不会,也有爱情甜如蜜。
开了一天车傍晚到达大名,意外的非常凉爽,我对温度很敏感,超过20度就不舒服,所以过往几天对我来说并不是很适合出行的时候,大名在气温体感上让我精神一振。
我住在古城北门外,入夜之后这里有一条热闹的夜市美食街,走到古城下,大名府城墙上放着宏大史诗灯光秀投影,下面百人广场舞放着动感DJ版《Beat it》,大家各玩各的,这一幕非常有幽默感,人们那么热闹开心,处处都是我得意的样子,不愧是河北玉麒麟,鼎鼎大名。
在大名的探访从吃开始,Turbo多次给我介绍他故乡的美食,烧卖、馅饼、饸饹面和撒。
我去了他推荐的一家从小吃到大的餐馆,只卖饸饹和撒,饸饹面里有荞麦和榆皮,吃的时候现压进锅里,面上有肉卤,外观看起来比较灰暗,但口感真的太香了,难怪有一次我俩出去玩碰巧吃饸饹,他一口没动,你小时候吃过好东西,长大了就不能忍受差的。
他推荐的另一家馅饼也是棒极了,值得一提的是这家店有一种软烧肉,我第一次吃到,类似锅塌牛肉但更薄一些。大名真正令我惊喜的是烧卖,没想到关内也有这么好吃的烧卖,甚至口味技法还要压我家乡一头,这边的回民制作带馅面食很善于把油锁在馅里,无论是馅饼还是烧卖,油不流汤馅又不干,口感很清爽。
漫步在大名古城内,引起我留意的是当地的房屋,这里普通人家的房子也非常重视门头匾额装饰,大多数是一些关于家风、道德规范和美好祝愿的四字词语,在古城内有专门的店铺制作雕刻这些门头匾额。
审美是公民教育的一部分,有了对美的认知与追求,就会产生自尊心,产生对未来的向往。一些今天看来有些土气过时的装饰风格,在普及到民众之初,是代表着先进文化和首次出现的自我意识,在很多人没读过书甚至不太识字的年代,这些房屋装饰也是社会道德表述的一种方式。
大名古城里有一座著名的天主教堂圣母宠爱教堂,1921年由法国传教会建成,是徐家汇天主堂之后中国第二大教堂,难得的是保存很完好,也是古城内主要旅游景观。正面上方圣母像边还有一副对联,上联是:欲识其宠请看怀中所抱,下联是:要知厥能试观掌上何持,横批写着“宠爱之母保障大名”。
欣赏这座教堂最佳时间是晚上,教堂内灯光亮起,从外面欣赏透光的彩绘玻璃窗,到了11点左右古城内就完全熄灯了,除了一家酒吧之外我没见其他还在营业的店铺,夜里古城内有些凉风,我独自走在古城的街道上,教堂的身影在一片幽暗的房屋中显得更加高大突兀,我仰望着圣母像,宠爱之母保障大名,心中也生出感动来。
从古城北门一路走到南门,和沧州一样,大名的主要回民聚居区在古城南门外的南关,回民大多经商为生,在交通贸易地带建立清真寺围寺而居,从古城南门出来一条街都是清真餐馆,两边则是回民居住的老街区。
这里有一座始建于明朝正德年的南关清真寺,看起来就是河北地区老寺的样子,但引起我注意的门口有一座石碑,上面写的“名拳师高振邦老夫子纪念碑”两边是“教门弹腿”“查滑长拳”。
查滑拳是河北南部流传较广的拳种之一,明朝末年诞生于沧州,由回民武师查密尔、滑宗岐等人创立,在回民中传播,这位高振邦老夫子我没有查到,但在之前的一篇报道中提及大名府南关武术界名师高三乡老和高四乡老,也许就是其中之一。
大名府回民很多,这边回民住宅的门头就是阿拉伯文书法字写的杜瓦,这些年各地回民街区都在去阿化,但在大名的回民街区,每家门头上都刻着传统的杜瓦,好像一个现实之外的神隐之地。
我并非刻意怀旧,我只是怀念那条自然生长正常发展的时间线,那条线在我童年是清晰存在的,我不知道它怎么就逐渐模糊最后消失了,当你偶然发现本该正常存在但又莫名消失的东西,如此繁盛出现在面前,就如同我们依然活在正常发展的时间线中一样,这就是我在大名这片街区的感受。
今天的大名府其实并不是北宋的那座古城,北宋那座古城已经在明朝毁于洪水,现在这座城是之后另址重建的,在大名古城东边有一片文旅街区“大宋风华”,大名府故城遗址博物馆和大名石刻博物馆都在这里,故城博物馆中有当时那座古城遗址挖掘成果展示,以及大名的历史文化介绍。
所以不要去地图上标注的大名博物馆,那里实际上是文保局。
石刻博物馆最值得欣赏的文物有两件,一件在户外最显眼的位置,是中国最大的石碑-五礼记碑,12米高,140吨,原本是唐朝魏博节度使何进滔的德政碑,柳公权写的碑文,宋徽宗时期大名府尹把碑文磨掉,重刻《五礼新仪》,但两侧柳公权的字还在,新碑主额是蔡京的字,碑文是徽宗皇帝的字,但风化严重啥也看不清。
另一件在弘敬阁里,是何弘敬墓志铭盖,也是中国目前出土最大的唐朝墓志,底边将近2米,何弘敬是何进滔的儿子,他们家族把控河朔三镇之一的魏博节度使长达42年,大名府就是当时的魏镇。
唐末到五代时期的牙兵制度就是从魏博节度使开始,牙兵就是私人亲兵,安史之乱之后,投降唐朝的地方叛军形成事实上的割据势力,各个藩镇势力尤其是河朔地区纷纷扩军,魏博节度使田承嗣开始家族世袭,原本小规模的亲兵变成万人牙兵军团,牙兵成为左右政治的势力集团,五代十国的残酷乱象重要一点就来自唐中期之后的牙兵干政。
随着地方文旅发展热度,古城旅行可以说是越来越无聊的事情,大部分古城都没有游览价值,少部分有价值的古城也被各种奇怪的文旅创意摧残,旅行对我而言,与其说是欣赏独特性不如说是享受特定的共性。
在我旅行途中很有热度的新闻就是西贝与老罗关于预制菜的争论,生活在北京,我时常觉得人们很可怜,花着高昂的价格吃着粗糙低劣的食物,很多餐馆根本不会烹饪,在大名随便几家街头餐馆,或许做不了大菜,但他们对烹饪的思路理解体现在手艺上,这就是会与不会的区别。
我一直认为人的肉体来自何种食物喂养,这是很重要的事情,水土会塑造灵魂,一个地方热爱生活才会热爱人本身,所以我也喜欢去朋友们的故乡探访,能结交的人自然有秉性相似之处,了解朋友们的出生成长环境也是一种对自己的认知,这些年里我交下的朋友基本都来自盛产美食、热爱吃喝玩乐享受的地方。
这就是我旅行的重点,去年轻热闹的街市,去一些真正会做饭的人开的餐馆,疗愈麻木的内心,可以说到了大名,这趟旅途的最终目的实现了,这大宋的北京过了一千年,依然是真正的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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